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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世瑶大吃一惊,手中火折子差点掉落地面。“是谁?”她厉声尖呼,右上搭上门把,便想夺门而逃。
“怎么说,你也已是我义女了。如今见了我,就只想着独自离去?”男子快走几步,来到她身旁,轻轻合上木门。
齐世瑶只觉浑身酸软无力。不久前冬梅讲述的往事在她脑海里回荡。“谷主。”她苦涩低语,“奴婢见过谷主。”
“奴婢?”谷主口气中半是诧异,半是无奈,“我那通情达理的弟弟把你选为我义女了,还记得么?”
“是。义父。”该来的,迟早会来。她咬牙问道,“不知义父深夜到来,雨杉——”
“——世瑶。齐世瑶。”谷主提醒。
“世瑶有失礼数,还望义父不要见怪。”
“他这识人用人之术,我是万万不及啊。”谷主叹息,“无妨。我就是来看看你这义女到底如何,免得日后他们问起来,我却一无所知,岂不荒唐。”
他们?奇谷里有谁会让谷主如此看重?“世瑶容貌粗鄙,让义父失望了。”
“你坐下吧。”谷主命令,“让我好生瞧瞧。”
齐世瑶认命地坐在床上。房内一片漆黑,桌椅只能隐约看见轮廓。不知这样的黑暗之中,谷主要如何辨识她的容貌,或许这是习武之人独有的方法?她胡思乱想,只盼那个时刻能更晚一些到来。
“你倒是颇有一番世怜侄女的样子。”谷主审视许久,得出结论。
“奴婢——义女之前便在服侍世怜小姐,或许耳濡目染之下,学了些小姐一样的习性。”齐世瑶坦承。
“你是小姐,她也是小姐。堂姐妹习性相似,这倒也说得过去。”谷主说,“只是世怜不过一个六岁小女孩子,怎知道去探听他人私密之事?”
冷汗从齐世瑶额角一滴滴冒出,积成一线,顺着脸颊趟下。“女儿做事有失分寸,请义父责罚。”
谷主大笑,爽朗的笑声来回回荡。“以退为进。这倒颇有些当年我做事的风范。三弟啊三弟,我真是越来越佩服你了。”
齐世瑶脸色阵红阵白。她怔怔地坐在床上,不敢抬头。
“三老爷有没告诉你需要你完成的事情?”谷主倏然止住笑声,问道。
天下没有免费的午餐,齐世瑶想。她摇头,“还请义父明言。”
谷主欲言又止,“他很快会告诉你的,反正不会是什么容易差事。”
听谷主口气,似乎他不会做出郑地主那般行径。她心中大石落地。其他事再苦再累,也总比这等有悖伦理的事来得好。
“不过有件事我得现在告诉你。”谷主继续说,“以后在外人面前,你不得提起‘义父’这个词。”
三老爷大张旗鼓地替谷主选了她这个义女,谷主却又让她不得暴露身份。她被弄糊涂了,“那我今后怎么称呼您?谷主?”
“去掉‘义’字。”谷主说话声不大,然而听在齐世瑶耳中,却是震耳欲聋,“你以后便是我亲生女儿。至于对我的称呼,自然便是‘爹’了。”
“是。义——爹。”齐世瑶强抑心中狂喜,满怀敬畏地吐出这个字。她自打记事起,便是独自一人在街头流浪,等待好心人的施舍。街上那群十来岁的少年,时常寻她出气。她那时多希望能像其他孩子那样,能有爹为她撑腰。日子久了,这希望逐渐转为怨恨,怨那不知身在何处的爹对她不管不顾,怨她爹娘既然要弃她远去,当初为何又要生下她让她受罪。直到她被凌剑山庄管家买下,这种怨恨才逐渐淡去。如今,当对面这和蔼长者让她以这个字称呼他时,她积蓄十多年的情感瞬间喷涌而出,让她几乎落下泪来。
谷主似乎察觉到她的异样。他干咳一声,说,“你既以爹相称,我自然不能亏待于你。这只手镯,是我夫人——你娘的嫁妆,当下便传与你罢。”
她伸出颤抖的双手接过手镯。手镯由玉石打磨而成,温润的玉石在漆黑的房间里闪烁着淡淡的白光。她想道谢,却激动得不能言语。
“时候不早了。你早点休息吧。明日好生学一下奇谷小姐的礼仪,到时别给我出丑。”谷主慈祥道。他拉开门,便要离去。
齐世瑶深吸口气,倏地跪倒地上,“父亲但有任何吩咐,女儿万死不辞。”
谷主转过身来,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叹了口气。转身离去。
齐世瑶一夜无眠。她躺在床上,脑中拼凑着平日里极难一见的谷主的一点一滴。屈指可数的几次见面,他对待她与其他侍女无异,命令下达便不再理会,好似知晓她定会完美达成这些要求。她握着手镯,又忆起令她感动万分的那几句话,其他孩童的亲爹,怕是远不及如此吧。街北铁匠铺的儿子,还时常被醉酒后的张铁匠痛打出气。自己爹对她却是真诚相待,比那铁匠何止好上千百倍。可是他始终不是自己亲爹——她脑中闪过这个念头——你亲爹?那个抛弃你让你受苦受难的人?他有何资格和现在这个爹相比?她告诫自己,奇谷谷主便是你爹,至于从前的,早些忘掉省事。
次日。卯时三刻,齐世瑶从床上爬起来。她还沉浸在巨大的幸福感之中,丝毫不觉疲惫。下床走动几步,她才猛然发觉手脚酸软、四肢无力。十几个时辰不曾入睡,精神上仍是饱满万分,可身体早已支持不住。
“人呢?”她记起自己高贵的身份,问道。
“小姐。”有人生硬地回答。她推开门走进来,正是夏荷。她不情不愿地说道,“不知……有何吩咐。”
“给我打盆热水。”齐世瑶想起二小姐盛气凌人的口气,学了个十足。
夏荷僵硬地点点头,退出房间。不一会儿,她端着一盆冒着热气的水走进来,放在桌上。
洁白的毛巾沉在水底,顺着水波展开全貌。齐世瑶伸手试了试水温,烫得怕人,她不动声色地缩回手,微笑道,“夏荷姐,今天多谢你照顾了。”
“小姐折煞奴婢了。”夏荷生硬道。
“夏荷姐,我知道你对我有些不满。”齐世瑶伸出手,止住她的辩解,推心置腹地说,“换了谁,被抢走这种位置,心里难免都不好受。想来你也不例外。只是做出这决定的毕竟是二老爷——副谷主,奇谷里最有权力的人。除了他自己,谁也不能更改他做出的决定。现在,你恨我也好,怨我也罢,对这现状起不到半点改变。”
夏荷怔住,嘴唇张开又合上,说不出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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