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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25（第1页）

五月后，我的菜园子也恢复了生机，一畦畦菠菜、小白菜、芫荽、小葱都长势喜人，现在的菜我根本就吃不完，除了拜访古茀农庄的时候我送去了两大筐，他那儿有五个常住工人，多余的我就晒起来，晒成干菜储备起来，到冬季里吃。

天气稳定以后，我揭掉了覆盖的薄膜，让青菜们能充分接受沙漠得天独厚的光照，除了施加底肥和补充长效肥，我不使用化肥，不喷洒任何农药，荒原的土地土质纯净，病虫害几乎没有，所有的菜都长得郁郁葱葱。

七月里，当第一颗西红柿成熟的时候，我从地里干活回来，站在菜园子里，摘下了它，站在夕阳的余晖中，我认认真真地吃一个汁水丰富香味浓郁的红彤彤的西红柿，心里涌起了莫大的幸福。现在，对我来说，幸福很简单，就是心无挂碍地吃一个自己种的西红柿。就像儿时一样，我用手抹啦两下直接咬开，开始吮吸酸甜的汁水，汁水流进辘辘饥肠，疲乏和劳累顿时消失净尽。

围绕菜园的荆棘居然也开花了，原来我去年无意间收集的枯死的荆棘其实并没有完全死，它们只是因为缺水干枯了，现在因为菜园子里一直定时浇灌，没有缺过水，这些荆棘重新扎根生长，又活了过来，其中有几棵，是野生枸杞。

今年我种了很多的辣子，总共种了十行，去年冬天大雪封地的时候，没有辣椒佐味，炖的白菜萝卜总觉得味道淡淡的，那种迫切想念辣子滋味的感受我一直没忘。茄子、西红柿、葫芦瓜、芹菜、长豆角、短豆角，我都种了一些，我还把没有吃完发芽的洋芋（土豆）切开种了两行，今年种菜我选择了多多益善，只要吃不完的统统晒干储存起来，我心里私下盘算着，如果一切进展得顺利，我希望至少在明年以后，我也能建立起一支像古茀那样的小团队，所有能提前做的工作我都愿意尝试，以求有备无患。

我在菜园旁边的地方又开了一小片地方，专门种西瓜和甜瓜，种了两行早熟的黄蛋子，如果不受突如其来的降雪危害——春季气候不稳定，四月里还下过小雪，到了六月初，我就能吃到自己亲自种的小甜瓜了。

亲爱的，生活现在呈现给我的，是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面貌，像重新回到了儿时，又完全不同，那时我是无忧无虑的孩童，满心里装着的是无事生非的闲愁，但是一切愁绪在望见家门的那一刻都会烟消云散，父亲母亲在家，草屋胜过宫殿……

还没有等我把绿色麦浪看够，转眼间，七月的骄阳就已经把它们烤成了金黄色。

天天艳阳高照，炽热的阳光滚动在田野上，每一天都在往麦穗里源源不断地注入甜浆，眼看着麦粒一天天饱满成熟，闻着金色麦粒吸收了所有阳光释放出来的干燥的令人心醉的香气，我第一次真真切切地体会到了收获的喜悦滋味。

为了能在门口一边吃饭，一边享受轻风温柔的吹拂，我利用下地干活回来后的空闲时间，在屋子前面搭了一个简易凉棚，几根深埋的木桩做了加固处理，一排红柳棍间隔二十厘米的距离排成横排做了屋顶，为了防雨和确保遮阴效果，我在屋顶上面加了一层包装打井设备用的锡箔板，把铁丝编织的红柳把子铺在上面，还在红柳把子上加了一层厚实的芨芨草，为了防止大风，芨芨草也用铁丝一捆捆结结实实地扎起来，铺好以后再把它们一一连接固定。

在梯子上爬上爬下忙碌短暂休息的间隙，我坐在屋顶上，不止一次地把目光投向麦地，连绵起伏的绿色麦浪，让我想起久违的旧日时光，父亲、母亲都健在的童年的幸福时光，你和我，相亲相爱的欢乐时光。可是小时候，我经常对父母，尤其是对父亲发脾气，成家以后，经常对你发脾气，那些年里，我是一个多么难以被管教的古怪孩子和难以被满足的讨厌丈夫啊。

其实我辛苦搭建草棚的最真实的原因是，即使是吃饭，我也希望眼睛能看到麦地，因为现在我对这片土地有了很深的感情，我很依恋它，在麦田里工作的时候，我的心里是踏实的，土地给了我温柔的陪伴和抚慰，就像当年的父亲、母亲还有你的陪伴一样。

七月，是一个收获的季节，对我是，对蔷薇和雪花也是。

亲爱的，我现在有一个大家庭了，蔷薇和雪花都做了母亲，蔷薇生下了一只和它一样毛色黄黄的小东西，那是一只小王子，我给它取名叫野兔，野兔背上是黄色的，从鼻子往下到两条前腿毛色都像雪花一样洁白，没过半个月，刚出生时紧闭双眼的小家伙就开始摇摇晃晃地迈着小腿溜出窝去了，蔷薇现在天天沉浸在做了母亲的喜悦中，和它的宝贝孩子寸步不离，它总是在舔舐它，不厌其烦地一次次把出窝的野兔温柔地叼回去。

雪花很厉害，她生了两个，一只黑王子，一只白公主，我给他俩取名叫麦子和麦穗。我从小黑狗的肤色上，猜测出它们的父亲是古茀的一条漂亮黑犬，它们什么时候穿越九公里的荒原天天谈恋爱，我还真的没有注意过。

不过，我自己还有更大的喜悦，七月里，我在荒原上种下的第一茬小麦成熟了，收割了，尽管古茀说，产量其实还可以更高，但是，我已经非常非常满足非常非常感恩了，这毕竟是一块开发当年就种植的荒地，亩产已经大大超过了我的预期，也为我带来了几年来的第一笔踏踏实实的收入，尽管微薄也大大缓解了我现在的经济压力，我很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劳动果实，每一笔开支都仔细记录，确保自己不乱花不浪费每一分钱，把所有的钱都用到土地下一步的规划和种植上。

收获让我的内心充满了喜悦，麦收以后，我请了一次客，尽管经济仍然非常拮据，我却想尽自己所能表达一份对朋友真心实意的感激之情。是的，我邀请的客人是离原和古茀。在我的小屋的凉棚下，我招待客人们一起品尝我亲手种的甜瓜、西瓜、西红柿和黄瓜，亲自下厨炒了几样从地里刚刚采摘的最新鲜的蔬菜，对我特意准备的一瓶酒，他们婉拒了，今天他们还要返程，也不适合饮酒。

离原和古茀是儿时的邻居和伙伴，古茀称呼她为珍珍，珍珍是她的闺名，我没有贸然地这样称呼她，我称呼她珍老师。

这位可敬的女士是一个非常真实的人，她的神态和她的眉宇一样简单干净，有着一种自然而然的温和气质。她是那种不知不觉间就会给予你充分尊重而不会让你感到不适的人，她明白你没有说出口的羞涩和自惭形秽，但不会戳破它，而是用一种客观平静的态度把它们归纳为人类可调和的共同的天性。当她陪着古茀和我一起踏勘荒原的时候，对我一路上为他们详细讲述的所有规划的细节，她都仔细倾听，并在一些她了解的常识范围内给了我中肯的意见。

我们围绕着已经开垦的五块土地整整走了一圈，又踏勘了水道和灌溉设施，当他们准备离开的时候，我给他们每人都准备了一大筐蔬菜和一袋小甜瓜，这些东西古茀那里应有尽有，可是这是我目前能拿得出手的唯一的礼物了，他们也都收下了并谢了我，说是真正的绿色蔬果，是非常宝贵的礼物，于是我们挥手告别。

短短几个小时的相处，我发现自己已经对他们起了留恋之情，我内心里很羡慕古茀和离原持续一生的友谊，他们两个人都是不会辜负别人善意的那种人，让我不知不觉中对他们起了推心置腹的愿望。

自从来到荒地上，我开启了一种全新的生活，几乎与世隔绝，和从前所有的人和事都断绝了联系，一年来，我经历了很多，我心里压抑了很多话想要倾诉，想要有一个真正的朋友能听一听这一年来我的所思所想，他们满足了我。

今天的一场小聚，我感觉自己受益匪浅，虽然从一开始我就感觉到，他们和我从前圈层里的人是完全不同的，但是我仍然喜欢上了他们。他们是那样一种人，在人群中看上去一点也不会惹眼，但是，当他们和你目光相接，你就会知道，这个世界上有这样一种人，他们仅仅凭借着平静地注视和宁静的神态，即使不发一言，就能为自己赢得足够的尊重。

这个世界上多的是戚戚于贫贱、济济于富贵的人，但也有一种不为世俗所动始终坚持自我并能活出自我的人，他们过着一种较为简单的生活，选择默默无闻地奋斗，并且能尽己所能，向社会奉献自己的一份力量。

和什么样的人同行，无形中就会潜移默化得到一种什么样的人生。在和他们的短暂相处中，我深切地感受到，人的一生都在成长，如果你有幸遇见对的人，你将会受到引领，你会因此真正地认识自己，焕发自己的天性，找到正确的生活道路并因此而奋斗，成为一个同样卓越和优秀的人。能和他们相遇，我不由得深深地感恩命运，即使我曾误入歧途，但是命运并没有抛弃我，它指引我重新走上了新的正确的人生道路。

麦地秸秆粉碎深翻以后，接着是平地耙地，然后播下了小油葵，我不打算今年收获它们而是准备在冬季前全部打杆粉碎深翻，为明年直接播种棉花做准备，做这一切决定，我征求了古茀的意见并得到了他的理解和支持。

最让我下定决心的是，从麦子今年的长势和产量，古茀断定其中的三百亩土地明年完全可以播种棉花，这两年棉花市场的行情是十年来最好的，他也赞成我把握机会，如果我一直没有足够的经济支持，也就没有办法按期保质地完成对荒地的全部土地改造和改良工作。

油葵播下去以后，大水漫灌的那几天，暂时下不了地，除了清晨可以在野湖工作两三个小时外，一天里其他的时间已经不适合暴晒在野外长时间地工作了，天气特别酷热，我只能尽量躲在家里避暑。这段相对宽松的农闲时间，我就在屋子对面小沙包的大红柳树下给雪花母子三个建了一个狗屋，蔷薇和野兔从前一直跟着我住在房子里，但如今我要把雪花和麦子麦穗都从屋里搬出去，房间太小容纳我们的大家庭有点儿力不从心，我打算以后只在入冬后才让它们重新回到有炉火的房子里居住。

狗窝是一个运送打井设备的大木箱改造的，木箱很大，长三米，宽两米，高一米八，四角都垫高了三十厘米防止进水和潮湿，木屋朝着房屋大门方向，正面中间我做了一个门，方便它们进出，也方便我进去打扫，这个改造的小门是我用锯下来的木板做的，用合页固定上，装了插销。说是狗窝，实际上就是一间木屋，里面空间很大，能容下一张小床，我也确实用旧木板为它们钉了一张高三十厘米的榻榻米，上面摆放了三个旧垫子作床。木屋四面都是结实的厚木板，每一块木板间都有一条缝隙，能保证窝里光线适宜，凉爽通风，木板顶上我盖了几层黑塑料袋子防雨，为了防止塑料袋被太阳暴晒风化，我在上面又搭了一层木板，上面堆了一些干草用红柳把子盖上。

虽然是狗窝，但是我心里把雪花母子三个当成家人，想尽可能让它们住得开心舒适。对于三只狗的小家庭来说，这间小起居室足够宽敞，我有时候也带着蔷薇和野兔一起坐在榻榻米上和雪花母子三个玩耍，享受休闲时光。

当我带着雪花远足的时候，我常常把门锁上，一是限制两只小狗崽四处乱跑，也为了以防万一，怕我们不在家的时候，来访的大型野兽袭击它们。现在，麦子和麦穗都长大了不少，两个都长得胖乎乎毛茸茸的，它们成了雪花的心头肉，也得到了我的全部宠爱。

此外，我工作的重心全部放到了修建野湖的水坝上。

在春季麦田的管理工作开始之前，我就已经在雨水翻越的那道沙陇前平出了一条深半米，宽三米，长八十六米半的堤坝的底座。我没有像修建一条正规水坝那样深挖浇筑混凝土的地基，在此之上才开始灌注水泥坝体，而是用我的最省钱的办法，完全依靠人工（我自己），修建一条最原始的水坝。从野湖大堤东部到大沟东岸，这里是干沟的最窄处，我用木头在平整好的地基上依靠铁丝和长钉做好一个个相连的方格，在中间留出了一个宽两米的将来可拆卸掉沙袋做闸口的位置，然后在方格里整齐填入装好的沙袋，空隙处用砂石料一一填埋并且夯实，然后照此程序逐渐向上垒加，几个月来辛苦装好的上万个沙袋被扎扎实实的一袋袋码好，沙袋间的每一个缝隙都用砂石充分填实填平，活干得很慢，但是看到一条水坝的样子一天天在我眼前显现出来，我就忘记了辛苦，干得更起劲了。

现在，我终于在野湖边如期修建起了一条六米高的矮坝，尽管沙漠里总共只下过两场雨，但是因为水坝的存在，大沟里靠近水坝的半公里的沟底都变得一片葱笼，地表已经积聚了一层浅浅的水，很多地方出现了一个个小水坑，这给了我很大的信心。第一，我不用担心水坝不够专业坚固，会有激流涌来使水量激增，造成坝体无法承重垮塌，前功尽弃；第二，水坝证明，它确实起到了作用，水的确可以因此积聚起来，这给了我极大的安慰，所有的努力都没有白费。

干沟里野树林所在的地方，很多快要枯死的树木今年都重新抽出了新枝条，这鼓舞了我，我更想早日能把水引到胡杨林里去。

建设一条这样的水坝，付出了我整整十个月的辛苦努力，从一根根木材被从几公里外顺着冰道拖到大坝上，再到利用收集的所有袋子装起一袋袋的沙土，到现在把它们一一填进坝体，夯实夯平，看上去很简单的工作，辛苦却一言难尽，但是很值得。但是水聚集得如此之慢也提醒了我，我需要在大坝前面尽可能挖掘一个人工湖，像小型水库一样，这样才能像野湖一样把所有的水都引流到湖里来。于是，一个水坝前挖掘的人工湖出现了，我利用一切时间加快挖掘进度，让它能尽快承担起蓄水功能。

另外，我从野湖边的悬崖边开始挖掘一条小水道，长六百五十四米，宽五十厘米，深五十厘米，在沙漠的第一场秋季暴雨降下来之前，这条小渠道也挖到了胡杨林边，我在渠道里铺上了黑色的厚塑料膜，防止它们渗水，并买来了一台抽水机，从荒地里把电接到了野湖边上。至此，大坝修建的第一期引水工程已经初步完成，随着雨季即将来临，我的心里也越来越充满期待，我希望今年沙漠里能下几场特大暴雨，让涓涓细流汇集成河，流进濒临死亡的胡杨林。

亲爱的，我现在又黑又瘦，但是身体很健康，在修建水坝的整个过程中，我的内心是充盈的是快乐的，在晨曦中，在晚霞里，在劳累工作的间隙里我曾经多次直起身来，久久地远望着大漠，但是灰狼的身影再也没有出现过——

它仿佛已经远离了我的生活，我不知道现在它在哪里，它知不知道我正在做着的一切，以及我在内心深处对它所怀有的，一腔温柔的思念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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