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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是个贪玩的娃,总不肯落山。而一轮洁白的月牙却迫不及地早早挂起。密严寺的金色宝顶沐浴在晚霞中,佛光灿然。
阳历八月底,按说已过了出门纳凉的时节,可柳林苑那桩命案,加之这要命的秋老虎,搞得人浑身上下越发燥热。晚饭后,开始渐渐有人聚拢,小区居民颇引以为自豪的景观水系从这里向东延伸数百米,直至棕榈苑所谓独栋别墅区。西安城的黑河饮用水工程深埋于水系之下。海棠苑一字排开占据着水系之北,香樟苑隔一条水泥马路,位于水系之南。而王伊捡漏的那幢四层大宅,还在更靠东的松涛苑。香樟苑与松涛苑那是一水儿的联排别墅,一幢连一幢,西临皇峪,东接白石峪,真正的与秦岭北坡零距离相拥而居。但是在这里居住,你不但要胸怀一颗大心脏,还必须是那种不信神不信鬼的好汉,否则,一墙之隔的荒坡上,那些新坟旧冢不闹鬼才怪。这天气也的确怪,末伏已过半,皇峪中刮出的风,还像过了炉膛似的干热。
“一院子的闲人,半院子的神仙,”道一吸了一口好猫牌的细支香烟,悠悠然品味着落霞中秦岭山脉,“说的就是咱们秦岭山庄吧。”言毕,他把收回的目光定格在老哈的身上。
老哈刚喝好,正飘着。“都说那女人美着呢。”
“都说?谁说?你见啦?死人你也惦记?灌了二两猫尿就骚情的不行。”老哈一句酒话,惹恼了身后的媳妇儿。
“胡扯啥呢。”
“嫂子,把咱哈哥看得忒紧。”道一笑道。
“不看紧,还不让夜猫子叼走呀。”
“咋不说让狐狸精叼走呢?”老哈借着酒劲儿回头怼了一句。
“美死你!”。
围拢过来的人渐渐增多。
“到底啥情况嘛?”
“知不道么。”
“小区出了这事,物业咋也不给通报一下,安抚一下人心嘛。”
“听说警察把柳林苑那帮子抓蜂的都弄到派出所里训话去了。”海棠苑的刘宝珍憋着一肚子的兴奋劲儿。“我早就看不惯柳林苑那些小户型的,房子不大,圈那么大的院子,种这个养那个的,看把咱们山庄弄得鸡飞狗跳的,糟蹋成啥咧,早晚有人收拾。哼!”
“啥训话?刘姐,别胡说,警官就是了解一下情况而已。”崔先趿拉着凉拖凑将过来。“小崔,那女的咋样?”刘姐满脸神密兮兮地问。
“啥咋样?”
“在你家楼上,你没见过?”
“没见过。那天大家去辨认尸体,”崔先打了个激灵“都说没见过那女人,反正,我没见过。”他缩紧脖子继续道,“警察八成是要找那个租客小老头,也不知最后笼住没有。”
“有人就见过。”接话的是香樟苑的秦雪风,和王伊是紧邻,文玩字画生意做得风生水起,在西安城里的书院门也是数得着的人物。“弄就弄大滴。”这是秦老板的口头禅。
“秦哥,遛梵高呀?”王伊也加入了群聊。“谁见过那个女人呀?”王伊天生一对坏叔叔的眼睛,紧紧盯着秦雪风问道。他们两家与那些杂草丛中的往生者是一衣带水的共同邻居。
梵高贴在秦雪风的身前身后,小鹿般地蹦来蹦去。这条小狗左耳缺了半块,故被取名为梵高。可怜的梵老先生一辈子也没捞着像它这么的快活儿好时光。
“不止一个,好几个人认得她呢,”黝黑精瘦的秦雪风抗热的很,这火炉般的天气,他先生的身上到披了件抓绒衫,“包括我。”秦雪风双眸一闪。
“你见过那女人?”好像碎铁屑里投下了一块吸铁石,刚还三三两两的人,立刻聚拢过来。
“皮特,难道你没见吗?”秦雪风盯着王伊问道。碎铁屑瞬间全都指向王伊。
“我没……是仔仔可能……大概……”王伊欲言又止。
“我的确见过她,不止一次。警察拿着死者照片挨家询问时,我如实汇报了。”秦雪风那一对儿时刻聚精会神的黑眼球,就像是安了两颗玻璃珠子,虽然光亮有加而灵动不足,但依然不妨碍它们不停地转来转去。
“我在她楼下,咋没见过?”眼见王伊一脸的局促,崔先必须该说点啥了。
“南围墙外的小路上,我在三楼看见过几次这女人独自一人匆匆走过。”秦雪风双臂交叉,紧了紧肩上的始祖鸟牌抓绒衫。
王伊使劲搓着手。“要这么说,我也好像在阳台上看见过。但是,不敢确定呀。”王伊长吁了一口气。“不过,我是在半夜里看到的。”王伊抬手摩挲着脸颊上的凹凸。
“吓死人了!我说别碰南面的房子吧,”刘宝珍嚷嚷道,“前年,我掌柜的图便宜想拾一套,被我骂的一声不吭。你说,咱一个大活人跟死人……”
“怪不得你没看清,”崔先帮腔道,“天太黑嘛。”
王伊赶紧说,“是啊。那天现场辨认,也是因为不敢确定才没对警察乱说,害怕妨碍人家警察的公务。”王伊认真地看着秦雪风。“不过,你是对的,咱还是应该把知道的、看到的,一切蛛丝马迹都向警察汇报,毕竟,他们才是吃这碗饭的,挖地三尺也能弄出子丑寅卯来。”
“挖地三吃?”新加坡人阿曾喜欢鹦鹉学舌。他跟着在新加坡娶到的周至县籍的媳妇儿回到了大陆定居。这都几年了,普通话还是费劲。他家也在山边的松涛苑。
“皮特,夜里那女人啥打扮?从哪儿来?往哪里去?”秦雪风问道。
“都是往东,往白石峪,感觉像是从皇峪密严寺方向过来的。”王伊对答如流。“仔仔上网课,”他补充道,“作业一大堆,每天不过半夜别想睡觉。”
秦雪风偏着脑袋沉思半响。“我却都是在中午看见的,和你见的正相反,那女人每次都往皇峪方向,应该是从白峪娘娘庙抄的近道。”
“王伊说奔东,秦老板说往西,”老哈媳妇儿声若蚊蝇般说道,她跟外人总是慢声细语的,“莫非是有分灵术?”老哈瞥了眼媳妇儿,酒却醒了一多半。
“啥灵呀鬼的,要我说,准是那帮子老不正经的驴友,”刘宝珍满嘴吐沫星子地嚷嚷道,“都是些爷爷奶奶辈儿的人了,放着光明大道不走,偏偏爱往犄角旮旯里钻,也不看看自己多大年纪了。我家掌柜活着的时候也……算了,不说了,说了就一肚子气。”
“一身白色汉服?”秦雪风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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