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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哟,跟我有什么关系?”女总管怒气冲冲。“她要死又留不住她,对不对?”
“是的,是的,夫人,”老妇人回答,“没人留得住,她压根治不好了。我见过许多人死,小宝宝,身强力壮的男人,都见过,我知道死的时候是什么光景。可她心里放不下,一口气很难咽下去,她没发作的时候——这也不常有——她说她有话要说,你非得听一听。夫人,你要是不去一趟,她绝不安安生生死去。”
听到这消息,可敬的柯尼太太嘟嘟哝哝,冲着那些个老婆子就是一通臭骂,她们非得故意打搅一下上司才肯闭上眼睛,随后匆匆抓起一条厚实的围巾裹在身上,开门见山地请邦布尔先生等自己回来再走,说是怕要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柯尼太太吩咐报信的老太婆腿脚利索些,免得在楼梯上磨磨蹭蹭折腾一晚上,然后跟在老太婆后边走出房间,脸色十分阴沉,骂骂咧咧地去了。
邦布尔先生独自留下来以后的举动颇为令人费解。他打开壁橱,点了一下茶匙的数目,掂了掂方糖夹子,又对一把银质奶壶细细察看了一番,以确定它的质地。上述种种好奇心得到满足之后,他把三角帽歪戴在头上,一本正经地踏着舞步,绕着桌子转了四个花样不同的圈子。这一番非同寻常的表演结束了,他摘下帽子,背朝火炉,仰摊在椅子上,像是正在脑子里开列一张家具明细清单似的。
第二十三章
叙述一件非常乏味的事,本章虽然很短,但在这部传记中却相当重要。
女总管房间里的谧宁气氛被那个老婆子打破了,老太婆担任报丧人倒是再合适不过了,因为她上了年纪而且弯腰驼背,瘫软的手脚直打哆嗦,脸歪嘴瘪,还老是咕咕哝哝地翻白眼,看她那个样子,与其说是造化之功,还不如说像是一个信笔涂抹出来的怪物。
哀哉!出自造化的姣好面孔留下来供我们欣赏的是多么稀少。世间的操劳、悲哀、饥饿,可以改变人们的心灵,也会改变人们的面容。只有当种种烦恼逝去,永远失去了它们的控制力时,翻覆汹涌的云层才会消散把当时流行的新柏拉图主义、新斯多葛主义等唯心主义哲学,留下清朗的天颜。死者的面容即便已经完全僵化,也往往会现出久已被人忘怀的那种熟睡中的婴儿的表情,恢复初生时的模样。这些面容又一次变得那样平静,那样温和,一些从欢乐的童年时代就了解他们的人在灵柩旁边肃然跪下,仿佛看见了天使下凡。
于瘪老太婆磕磕绊绊地穿过走廊,登上楼梯,嘴里嘟嘟哝哝,含混不清地回答女总管的责骂。她终于撑不住了,便停下来喘口气,把灯递到柯尼太太手里,自己在后边歇一歇,再尽力跟上去,她的上司越发显得敏捷了,照直走进患病的妇人住的屋子。
这是一间空荡荡的阁楼,前边尽头处点着一盏昏暗的灯。另外一个老太婆守候在床边,教区药剂师的徒弟站在火炉旁,正在把一支羽毛削成牙签。
“柯尼太太,晚上真够冷的。”女总管走进门去,这位年轻绅士说道。
“确实很冷,先生。”柯尼太太操着最谦和的腔调回答,一边说,一边行了个屈膝礼。
“你们应当要承包商提供稍好一点的煤,”代理药剂师抓起锈迹斑斑的火钳,将炉子上的一大块煤敲碎。“这种东西根本对付不了一个寒冷的夜晚。”
“那是理事会选购的,先生,”女总管答道,“他们至少应该让我们过得相当暖和,我们这些地方够糟糕的了。”
生病的女人发出一声呻吟,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哟。”年轻人朝床边转过脸去,似乎他先前已经把患者完全忘记了。“柯尼太太,没指望了。”
“没指望了,先生,是吗?”女总管问道。
“她要是拖得过两小时,我才会觉得奇怪呢,”见习药剂师说话时一门心思全放在牙签的尖头上。“整个系统崩溃了。老太婆,她是在打瞌睡吧?”
护士在床前俯身看了一下,肯定地点了点头。
“只要你们不惹出乱子,她或许就这样去了,”年轻人说道,“把灯放到地板上,那儿她看不见。”
护士照吩咐做了,与此同时,她摇了摇头,意思是这个女人不会那么轻易死的。办完事情,她又回到另一个看护身旁的座位上,她的这位同伴此时也已经回到房间里。柯尼太太一脸的不耐烦,裹了裹围巾,在床下首坐下来。
见习药剂师削好牙签,便一动不动地立在火炉前边,足足剔了十来分钟牙齿,然后也显得越来越不耐烦,他向柯尼太太说了声祝她工作愉快,蹑手蹑脚地出去了。
她们默不作声地坐了好一会,两个老太婆从床边站起来,蜷缩在炉火近旁,伸出皱巴巴的双手取暖。火苗把一团惨白的亮光投射到她们枯槁的脸上,将她俩那副丑八怪的样子照得更加狰狞可怕。她们将就着这种姿势,低声交谈起来。
“亲爱的安妮,我走了以后,她说了什么没有?”报丧的那一位问道。
“一个字也没说,”另一个回答,“有一阵子,她照着自己的胳臂又是扯又是拧,我把她的手逮住,没多久她就睡着了。她身上没多大力气,所以我轻轻松松就把她制服了。别看我也是吃教区的定量,再不济也敌得过一个老娘们——没错,没错。”
“大夫说过给她一点热葡萄酒,她喝了没有?”前一位问道。
“我本想给她灌下去,”另一个回答,“可她牙咬得紧绷绷的,手死死地抓住杯子,没法子,我只好把杯于缩回来,就那么把它给喝了,倒真不赖哩。”
两个丑八怪提心吊胆地回头看了一眼,断定没有人偷听,又往壁炉前凑了凑,开心地嘻嘻笑了起来。
“我心里有数,”先开口的那一位说,“她照样会来这一手,过后打个哈哈就算了事。”
“嗨,那是啊,”另一个答道,“她有一颗快活的心,好多好多漂亮的死人,跟蜡人一样清清爽爽,都是她送出门的。我这副老眼见得多了——嗨,这双老手还摸过呢。我给她打下手,总有几十回了吧。”
老太婆说着,哆哆嗦嗦地伸出手指,在面前洋洋得意晃了晃,又把手伸进衣袋胡乱摸了一气,掏出一个早已褪色的旧白铁鼻烟盒,往同伴伸过来的手心里抖出了几颗鼻烟粉末。两人正在受用,女总管本来一直在悻悻不止地等着那个生命垂危的妇人从昏迷中苏醒过来,这时也走过来,同她们一块儿烤火,她厉声问到底得等多久。
“夫人,要不了多久,”第二个老太婆抬起头来,望着病人的脸说。“我们谁也不会等不来死神的。别着急,别着急。死神很快就会上这儿来看我们大伙儿了。”
“住嘴,你这个疯疯癫癫的白痴。”女总管正颜厉色地说,“你,玛莎,给我说实话,她以前是不是这样?”
“常有的事。”第一个老太婆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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