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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8章（第2页）

&ldo;它死了。&rdo;

&ldo;蜂死启子不死哩。&rdo;

&ldo;蚂蚁要拖它。&rdo;

&ldo;别动它。&rdo;

&ldo;蚂蚁拖着它走了。&rdo;

&ldo;别动它们。&rdo;

她终于看到柔韧的桑枝在空中晃动，几片拳大的桑叶飘然落地，桑枝桑叶间，镶进蓝蓝黑黑的颜色，一个通红的孩子，像小鹿一样跳过去又跳过来。

&ldo;后生，你别狂，家去摘下那两块牌牌，找块破布包包搁起来，&rdo;樱桃老头指着苏社胸前的徽章说：&ldo;这种东西我家里有半斤。&rdo;

苏社咧咧嘴，不明哭笑。一直看着老人安装上假腿，拐起樱桃筐子，咯吱咯吱响着腿走了，众人面面相觑，都没得话说。羞答答地走散。撇下苏社一人戳着，在阳光下晒着满脸白汗珠。好半天才醒过神，转着圈喊小妮，声音又急又赖，像猫叫一样，满街都惊动了，走散的人又定住脚，从四面八方一齐回头看他，使他感到无趣，赶紧溜到墙边，背靠墙站住，心里顿时安定了不少，闭住嘴，腾出眼来找小妮。满街急匆匆走着人，也有自行车在人fèng里钻，但都不是小媞樱桃老头远远地坐在凉粉摊旁柳阴下，沙哑着嗓子喊：&ldo;樱桃‐‐樱桃‐‐樱桃‐‐&rdo;

反复想了还是决定先回村，想必小媞是早回了村。走着与槐林相傍的土路，见无边的麦浪从路南涌上来，到了路边却陡然消失，像马失了前蹄，像cháo撞着堤岸。有一家人正给小麦喷药粉，一人背着汽油机，一人拉着长长的蛇皮形喷粉管，像拉鱼一样从麦穗上掠过去，在他们身后，留下一道道烟树。田野辽阔了就显着人少，看不到有多少人干活，庄稼却长得出奇的好。

一辆手扶拖拉机噗噗噗响着，从路上驰来，他想截车，便站到了路边，高高地举起无手的右胳膊。开车的是个戴墨镜的小伙子，坐得梆硬，像焊在拖拉机上的铁铸件，对他的示意连一点反应也没有。拖拉机飞快地开过去，黑烟和尘土把他逼进槐树林里去。

拖拉机走了好远，他才敢从林子里钻出来，沉重的受辱感使他的心一阵阵抽搐，断手的疤也隐隐作痛。也许是今年的第一只螓蟠在林里干噪地叫起来，他对螓蟠充满了仇恨，心里想着把它砸成肉酱的情况，人却在路上疲惫不堪地走。路上不断有自行车骑过去，骑车人连多看他一眼也不。他心里阴郁得没有一个亮点，不时地停下，按照动作顺序点火吸烟，终于吸光了烟，捏瘪烟盒，用力掷进树丛里。

从树丛里跳出一个红色的女孩，高举着一根桑条，像举着一面旗帜，满头缀着白花，浑身都是香气，&ldo;娘，解放军，一个解放军。&rdo;女孩喊。

&ldo;乐乐，慢着点跑，别摔倒磕破鼻子。&rdo;一个女人，背着一筐桑叶，从槐林里走出来，直到她放下筐子直起腰时，苏社才看清了她的脸。

&ldo;这不是苏社大兄弟吗？&rdo;女人问，&ldo;进城了吗？&rdo;&ldo;……留熳姐，&rdo;顿了一会才想起她的名字，他吭吭哧哧地说，&ldo;你采桑叶喂蚕？&rdo;

留嫂脸红红的，说：&ldo;乐乐，这是你叔叔，你叔叔是英雄，快叫呀！&rdo;

女孩怯生生地叫了他一声，就缩到娘背后，偷偷打量着苏社。

留嫚用右手摸了一下女孩的头，笑着对苏社说：&ldo;她见了生人就像见了猫的小耗子。&rdo;

女孩用两只清澈的眼睛看着他，他心里莫名其妙地感伤起来，他几乎把这个女人忘记了。两个月里，他差不多吃遍了全村，好像也没人提过她的事。正胡乱想着，就听到她说：&ldo;我早就知道你回来了。你回来全村都高兴，都请你吃饭，你这个穷姐姐不敢去凑热闹，也实在没有什么能拿上桌的东西给你吃。&rdo;

他狼狈地笑着，说：&ldo;我真不好意思，乡亲们尊重错了人。&rdo;

&ldo;那就是你谦虚了。&rdo;

&ldo;你嫁到哪村了？&rdo;他看着女孩问。

她平静地说：&ldo;哪儿也没嫁。&rdo;

他不再问，指着桑叶筐说：&ldo;我帮你背着吧。&rdo;

&ldo;不用。&rdo;她说。

她背着桑叶，弯着腰跟他一起走，女孩扯着她的衣角走在一侧。他看着她那条如同虚设的左胳膊，回忆起少年时一些残忍的行为。留熳生来畸形，她的左臂短、小，像一条丝瓜挂在肩膀上。留熳上过一年级，他和一些男孩子们经常欺负她，扯着她的残胳膊使劲拧。后来她就不上学。

&ldo;兄弟，该成亲了吧？&rdo;她问。

&ldo;跟谁成亲？&rdo;他苦笑一声，说，&ldo;瘸爪子，没人要嫁给我。&rdo;

&ldo;你这个瘸爪子跟我这个瘸爪子可是不一样，&rdo;她愉快地笑着说，&ldo;你是光荣的瘸爪子，会有人嫁给你的。&rdo;

路很长，越走越累，便一齐住了声，大一步小一步地向前走。终于走到村头，天已正午，满街泛起黄光，她举起头来说：&ldo;我家就在那儿，老地方。&rdo;她用下巴示意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排紧靠河堤被满村新建青砖红瓦房甩出去的糙屋。它孤孤单单地坐在那儿。苏社回忆着在糙屋周围曾有过的那一排排同样模样的糙屋，心里乱糟糟的。她说：&ldo;今日正好碰上你，大家都请你吃饭，我也该请。你别嫌弃，跟我走吧，家里正好还有一只被人打坏了脊梁的母鸡，就慰劳了你吧。&rdo;两道浑浊的汗水很滞地在她颊上流。她的嘴略有点歪斜，鼻子两侧生着雀斑。女孩晒得黑黑的，双眼不大但非常明亮。

&ldo;留姐，……我还有事，就不去了吧……&rdo;

&ldo;随你的方便，一个村住着，早晚会请到你。&rdo;她慡快地说着，拉着女孩往糙屋走，他一直望见她们进了院子。

&ldo;小媞！&rdo;站在小媞家院门外，他大声喊。院子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说话，他把眼贴在门fèng上，看到了小媞那辆花花绿绿的自行车支在院子里。想走，却又张嘴喊小媞，从门fèng里，看到小娓的爹板着脸走过来。

坐在她家炕下的长条凳上，看着她爹紧着嘴抽烟，身上似生了疥疮，坐不安稳，一提一提地耸肩仄屁股。没话找话地说：&ldo;大伯，小娓还没回来？&rdo;老头把烟袋锅子在炕沿上叩着，死声丧气地说：&ldo;你问我，我问谁！&rdo;苏社像打嗝似的顿了一下喉咙，心里顿时冷了。

&ldo;媞她娘，拾掇饭吃！&rdo;老头喊。

媞她娘从另一间屋里出来，说：&ldo;急什么，媞出去还没回来。&rdo;

&ldo;吃了饭要干活！麦子要浇水，要喷药，玉米要除糙定苗，你当我是二流子，甩着袖子大鞋呀！&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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