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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4部分(第1页)

“你的政权,离开你就活不下去,”寡妇用低音说道。“它就拖在你屁股后头,不论到了哪里,连一个钟头也活不下去!”今天你骑着马儿跑,明天就在烂泥里倒“——看;你就是这号人物,你的政权也是这号货色!”

福明使劲用腿夹了夹马的两肋,马冲进入群。人群向四面退去。腾出的大圈子里只剩下寡妇一个人。她是个见过世面的人,所以镇静自若地看着福明那匹马的呲牙咧嘴的凶相,看着福明气得煞白的脸。

福明拨马向她冲去,高举马鞭。

“住口,麻脸畜生!……你想在这儿蛊惑人心吗?!

呲牙咧嘴的、高高仰起的马脸直冲到这位勇敢的寡妇的头顶上。从马嚼子上飞下一团深绿色的泡沫,落在寡妇的黑头巾上,又从头巾上落到脸颊上。寡妇用手抹掉泡沫,往后退了一步。

“就许你说,我们就不可以说?”她用瞪得滚圆。闪着愤怒火花的眼睛盯着福明,大声喊。

福明没有打她。他摇晃着鞭子,大声吼叫:“你这个赤化的女妖精!我要把你的胡涂劲儿打掉!我立刻命令撩起你的裙子,用枪探子抽你一顿,这样你就会聪明一点儿啦!”

寡妇又向后退了两步,突然转过身去,背朝福明,使劲弯下腰,撩起裙于。

“你没有看见过这个玩意儿吗,狂妄自大的英雄?”她喊叫着,迅速挺直身子,又转过脸朝着福明。“抽我?!敢抽我?!你也配抽我!……”

福明狠狠地啐了一口,勒了一下马缰,止住直往后退的马。

“闭上你的嘴,不生仔的骡马!胖得像只肥猪,还自以为了不起,是吧?”他大声说着,拨转马头,竭力想保持脸上的严厉表情。

人群里开始响起一阵低沉、抑制的笑声。一个福明的战士,为了挽回自己长官被糟踏得不像样子的威严,跑到寡妇跟前、抡起马枪的枪托子要打,但是一个魁伟的、比他高出两头的哥萨克,用宽厚的肩膀挡住了女人,低声,但是意味深长地说:“不许动她!”

又有三个同村人赶来,把寡妇推到后面去。其中的一个——是蓄着额发的青年哥萨克——对福明的战士耳语说:“你抡什么枪托子呀,啊?打老娘儿们算得什么英雄,你应该到那儿,山岗上,去显你的本事,胡闹我们都是英雄好汉……”

福明策马走到篱笆前头,踏着马镫站了起来。

“哥萨克们!请你们好好想想吧!”他朝着慢慢地散去的人群喊道:“现在我们是好声好气地求你们,过一个星期,我们再回来——那可就是另一种说法啦!”

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高兴起来,笑着,勒住在原地跳跃不止的马,喊道:“我们不是胆小鬼!你们别拿些这样的老娘儿们……(跟着骂了些不堪人耳的话)来吓唬我们吧!我们看见过麻婆和各种怪模怪样的女人!等我们回来的时候,如果你们没有人参加我们的队伍——我们就要强行征召所有的青年哥萨克。你们要明白这一点!我们没有工夫哄着你们玩,没有工夫向你们献殷勤!”

散开去的人群一时又停了下来,响起了笑声和活跃的谈话声。福明一直还是满脸堆笑,命令说:“上——马!……”

葛利高里忍住笑,脸都涨红了,朝自己的一排人那里跑去。

福明的队伍在泥泞的道路上排开,已经走*山岗,看不见这个很不好客的村庄了,可是葛利高里还不时发笑,心里想:“幸亏我们哥萨克都是些乐观的人。我们开玩笑的时刻比愁眉苦脸的时刻要多得多,如果把什么事情都搞得那么认真,严肃——过这样的日子,人们早就都上吊啦!”这种愉快的情绪保持了很久,直到休息的时候,他才不安地、伤心地想到,哥萨克大概是发动不起来了,而福明的全部计划是注定要失败的。

第八卷 第十三章

春天来到了。太阳晒得越来越暖和。向阳的山坡上的积雪已经在融化,覆着去年的衰草的土地变成了红色,中午时分,已经笼罩上一层透明的紫色的雾气。土坡上、古垒边、从粘土里裸露出来的怪石下,萌发出浅绿色的甘草的尖芽。秋耕地上的积雪已经化完,露出了地面。乌鸦都从冬天荒废的大道上飞到了场院上,飞到浸在雪水里的越冬的麦地里。洼地里和山沟里的积雪泛着蓝光,融化的湿气一直浸到表层上来了;从这些地方还不时送来阵阵寒气,但是荒沟里的雪底下,已经有许多眼睛看不见的细流在潺潺地轻柔地歌唱。小树林里的杨树枝完全像春天一样温柔的闪耀着刚能察觉到的绿色。

耕种的时节到了,福明匪帮一天一天地在瓦解。每次宿营以后,第二天早晨总要少一两个人,有一天,几乎有半个排一下子就不见了:八个人骑上马,带着武器到维申斯克去投诚了。到了耕地和种地的时候啦。士地在召唤,召唤人们去干活儿,于是有许多福明的士兵,已经看出再混下去已经毫无意义,就悄悄地离开了匪帮,回家去了。队伍里只剩下一些有家不能回的罪大恶极的人,他们对苏维埃政权犯下的罪太大了,已经不指望能得到宽恕。

四月初,福明的匪帮只剩下八十六个人。葛利高里也还留在这里。他没有勇气回家,他早已认定,福明的事业已经输定了,早晚这个匪帮是要被击溃的。他知道,只要随便与哪支红军正规骑兵真正打一仗,立刻就会彻底覆没。然而他还是留在这里,当福明的帮凶,暗自希望能凑付混到夏天,夏天,他可以从匪帮中偷两匹好马,乘夜奔回鞑靼村,然后带上阿克西妮亚一起儿从那里逃到南方去。顿河的草原广袤无边,草原上没人走过的路。没人去过的地方多得很;夏天里,所有的道路都四通八达,到处可以找到安身之地……他想,在什么地方,把马扔了,然后跟阿克西妮亚步行到库班去,到山脚下去,远离家乡,在那里度过这个荒乱的年代。他觉得再也没有别的路可走啦……

福明听从卡帕林的劝告,决定在开河前渡到顿河左岸。在与霍皮奥尔河地区搭界的地方有许多树林,他是指望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逃进树林子里去躲开追击。

匪帮在大鱼村上面一点的地方渡过了顿河。水流湍急的地方,冰块已经漂了起来。河水被四月耀眼的太阳照得银波粼粼,但是在冬天的道路通过的地方,已经高出冰面约一阿尔申的地方,顿河的冰仍然很坚实。他们在河边铺上篱笆,一匹一匹地把马牵过河去,在河对岸排好队,派出前哨,向叶兰斯克镇方面开去。

过了一天,葛利高里有幸遇到了一个同村人——独眼龙立马科夫老头子。他是到格里亚兹诺夫斯基村来走亲戚的,在离村子不远的地方遇上了匪帮。葛利高里把老头子领到道旁,问:“我的孩子们都很壮实吗,老大爷!”

“上帝保佑,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他们都很壮实。”

“我有件重要事情拜托你,老大爷:请你替我带好给孩子们和我的妹妹叶芙多基亚。潘苔莱芙娜,带好给普罗霍尔。济科夫,还请你告诉阿克西妮亚。阿司塔霍娃,叫她等着我,不久我就回去。除了他们以外,请你别跟任何人说看到过我,行吗?”

“一定照办,好人,一定照办!放心好啦,我全都照你说的告诉他们,”村子里有什么新闻吗?“

“什么也没有,一切照旧。”

“还是科舍沃伊当主席吗?”

“还是他。”

“没欺负我家的人吗?”

“一点儿也没有听说,大概是没有动吧。而且为什么要动他们呢?他们是不应该为你负责的……”

“村于里对我怎么说法!”

老头子捋了捋鼻涕,用红色围巾擦了半天胡须和长胡子,然后闪烁其词地回答说:“天晓得他们……大家的说法也不一样,说什么的都有。你们快要跟苏维埃政权讲和了吗!”

葛利高里能回答他什么呢?他勒住挣扎着要去追赶走到前头去的队伍的马,笑了笑说:“我不知道,老大爷。目前还看不出。”

“怎么会看不出呢?咱们跟契尔克斯人打过,跟土耳其人打过,后来都讲和啦,可是你们都是自己人,怎么彼此就总也谈不拢了呢……这不好,葛利高里·潘苔莱维奇,真的,很不好!上帝是慈悲的,他是什么都看得清清楚楚,他是不会饶恕所有你们这些人的,记着我的话!你说说,这真是太岂有此理啦!都是俄罗斯人,正教徒,自己厮杀起来,打个没完没了,哼,打一会儿就完了嘛,要知道你们已经打到第四个年头啦。我这老脑筋是这样想的:该收场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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