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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露忽然叹了一口气,低下头,过了好半天,再抬起头的时候,脸上就有了两行泪,那泪珠儿先是慢慢儿往下流,接着便簌簌地滚落。莫小白扭头一看,给吓一跳,不知这个刚才还在说说笑笑的女人怎么忽然伤心起来,再三地追问,陈露才说,从他和阮红旗身上,想到了自己的身世。于是就将自己的过去细细说与莫小白,很是幽怨,说到伤心处,那泪珠儿又不住地往下滚落,落得满腮都是泪痕。她讲述得很详尽,也很直露,与继父那一回又一回的经历,每一细节都未隐瞒,赤裸裸地展示在莫小白面前。莫小白听得脸红心跳,他方才意识到,在人生阅历尤其是男女情事方面,自己还嫩,还不是陈露的对手。他从陈露那赤裸裸的言语和充满欲望的神情上,深切体会到什么是风尘女子。虽然这个词用在她的身上未必恰当,但他觉得,那双黑洞洞的眼睛,那张满是泪痕的脸腮,那两片充满欲望的性感的嘴唇,那高耸起伏埋藏着无限诱惑的前胸,所透露出的,都是那种味道。
莫小白镇定着自己,努力教自己的思想不往危险的道路上滑行,他拦住陈露的话头,朝床上张望一下,说:“把丢丢叫醒吃点药吧?”陈露说:“别叫她,刚刚吃过了。——哎,你不要打岔,我给你说说我的中学生活吧。”就讲起她念中学时,跟班里一个同学好着,那人长得有多么多么帅,又说起一次学校组织到云峰山春游,她亲眼见一对男女同学躲在树林中做那种事,还说有的学生平时随身带有安全套,这其中就包括她的那位男友,然后就感叹着说:“我那男友脸面和你特别像,那年春天你刚来的时候,我一眼看见你,心里忽悠一下。打那以后,每次见到你,心里都忽悠一下。你不知道,我这心呐——”
莫小白见她神态不对,心慌得怦怦乱跳,忙起身要走。陈露哪肯放过,伸出胳膊将他一把抱住,两人随之滚倒在沙发上……不知过了多久,床上的丢丢翻了个身,含混地说句梦话,把两个人吓得慌忙起身。
陈露先前那一脸的痴迷已被某种满足所代替。她很快又恢复了那种精明世故的样子,和刚才躺在沙发上做出种种娇憨之态的她判若两人。陈露拿毛巾擦着脸,笑眯眯地看着莫小白说:“咱俩这事可要十二分地小心,老头子的性情你是知道的,闹得不好会引发八级地震,那样的话你我全得玩儿完。”
莫小白听了默然无语。他隐隐觉得,此后他的许多事情将掌握在这个女人手中。他后悔了,后悔自己自打进这个屋子之后那种游移不定的心态,后悔自己已然看出陈露赤裸裸的挑逗,但仍不能坚决地跨出这个门槛。——自己同样也在期待着什么吗?对此,他无法做出否定的回答。他承认,陈露的身上带有一种成熟女人不可抗拒的诱惑力,自己内心深处是喜欢这种女人的,只是此前心里不愿意承认罢了。他不无悲哀地想起一本书上说的话来——女人是火,男人是飞蛾,明知是毁灭,可男人们仍旧一个个奋不顾身地向前扑。
陈露看他神情沮丧,笑道:“别想那么多了,小心愁白了头。”
几天以后,陈露见到莫小白,又问他和阮红旗的事怎么样了,莫小白说,很难弄,阮红旗这人怪,爱他倒是不掺假,也很痴迷,只是喜欢教他给写情诗,一首接一首地催他写,跟她说点男女之事就要急。
陈露听后笑了:“别看阮红旗三十来岁了,还是个情窦未开的黄花闺女呢,要想教她开窍,还得嫂子教你。”就给他讲说如何对付女人的招数。她告诉莫小白:“对付女人,其实简单得很,只三条。第一条,叫金钱开路,要不断地花钱买些新鲜玩意儿,钱不在多少,就是哄她高兴,女人吃这个。第二条,叫投其所好。要学会琢磨女人的心思,好比你俩吧,人家喜欢你写的情诗,你就写嘛,那玩意儿像自来水似的,要多少有多少,还不用花钱买去。第三条,叫该出手时就出手,火候一到坚决揭锅。对付女人萎萎缩缩的还行?关键时刻要有一副贼大胆儿。记住,女人是脆弱的动物,根本经不起男人的冲击,更何况是自己喜欢的男人。明白了吧,掌握好这三条,对付个痴情的小女子不过举手之劳。”莫小白说:“难怪你在情场上呼风唤雨的,敢情套路熟得很。”陈露说:“这哪是我想出的,是老祖宗传下的。”莫小白问:“哪个老祖宗传下的,我怎么没听说?”陈露说:“西门庆,听说过吧?”莫小白忍不住笑起来:“西门庆的招数好像还没你多呢,你是另有高人指点吧?”陈露叹口气,说:“还用什么高人指点,在我刚懂事的时候,生活就这么教我来着。”
莫小白承认,陈露那套对付女人的办法,条条都是击中要害的,放在一般的女人身上,十有八九会奏效。但对阮红旗不行。阮红旗不属一般的女人,别看她外表白净漂亮,胸围腰围臀围什么都有,女人味十足,可内里却淡泊得很,也孤傲得很,视功名利禄如粪土,视尘心俗念如无物。在某些方面,骨子里与她老爹一脉相承。父女俩所不同的是,老子是个风流情种,不忌荤腥;女儿则把“爱情”与“情欲”分得清清楚楚,绝不混淆。所以,两个人在一起时,阮红旗痴情归痴情,莫小白想做非分之事则万万不可,顶多牵牵手,碰碰肩。莫小白多次努力,想把她哄到床上,以期毕其功于一役,从而取得掌握乾坤混沌汤的主动权,但每次均以失败告终,教他很是沮丧。
陈露有一句话是极有见地的,那就是若想达到目的,就必须要搞定阮红旗,否则下面的事免谈。平心而论,莫小白并不全是拿阮红旗做道具,他还是喜欢这个冷美人的——毕竟,那是小城数得着的美女啊,品位也颇不俗。但这其中更多的是想利用她达到某种目的,而且可以说目的性很强。
教他惊疑的是,平日他是将这些藏在心底的,即使是阮大可,也只是对他存有疑心罢了,并不能确切地摸到他的底。他自认为是个做事沉稳、不露形迹的人,但那天却教陈露给一语道破。他这才领教了这个女人实在太精明,那双黑洞洞的眼睛实在毒得很。看来有些事上,还不是她的对手,只好先顺了她;何况,那情态,那身材,都极富诱惑力,教人无法抗拒。眼下,就往她画好的圈子里跳跳看。将来的事,走一步说一步吧。
莫小白平常起床晚。今天他破例起了个大早,走到街上,天还黑得很。街道两侧,只零零星星的有几个卖早点的摊子,守摊人揉着面团,通着炉火,偶尔的一声吆喝,黏糊糊的,充满了睡意。
莫小白是无事不起早,他从后半夜起就睡不着了,老惦着陈露。他昨天从杂货店路过,听陈露说,这两天阮红兵不在家,跑省城忙他的去了,说完,还朝他意味深长地笑笑。当时碍于店里有两个顾客在挑东西,不便明说。但从陈露笑眯眯的眼神里,他已读出她要说什么。于是,莫小白就心里痒痒的睡不稳了,想早点去陈露那里解解饥渴。那天从陈露家出来后,他有些蒙里蒙登的,后来才一点点回忆起当时的情景,谁知越回忆越有味道,越回忆越焦躁不安,弄得吃不香睡不稳。
他很快就来到陈露家院门口,推一推大门,里面竟未上闩,于是他轻轻推开院门,回身关好,蹑着脚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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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天陈露也是寂寞难耐,因昨天用眼神给莫小白发出了信号,料想那个精明的小白脸不会不明白,所以也早早地醒了。刚才院门的轻微响动她已听到,并猜出十有八九是莫小白,便扭亮床头灯。见莫小白进来,忙用手示意他不要出声,又指了指里面的一间屋子,提醒他别惊醒阮小邈。莫小白三下五除二脱去衣裤,钻进陈露的热被窝,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咕咕哝哝低声说笑着。说笑一阵,又拿眼睛热热地看对方,多年不见的情侣似的。
其实,此时此刻,各自的肚皮里,半是火燎燎的欲念,半是乱糟糟的心事。尤其是莫小白,这些天来,理智上一直想疏远这个女人,一直告诫着自己要清醒,清醒,再清醒。可是没用。每当一想起她——陈露,一个三十多岁风华正茂的女人,那耀眼的红衫,那暧昧的笑脸,那野性而又不乏娇憨的情态,就仿佛有只无形的巨手将他朝这儿推,使得他身不由己。他是明明白白地顺着一条充满危险的路向前走,这和他平素谨慎细致的行事作风截然相反。这是一种游移不定的心态,也是一种侥幸涉险的心态,又或者说,这反映出他的某种人生哲学。他也时时在想,人为什么活着?为了某种堂而皇之的理想而活固然不错,但为了享受人生乐趣而活又何尝有错?他在师父阮大可身上,似乎也看到了一种既矛盾又和谐的奇特现象,不错,师父身上有股正气,比如收养丢丢,比如暖春阁的故事,但师父与沈秋草,与潘凤梅,那些事情又该作何解释?他无法解释这种人生,但他实实在在地知道,师父在小城是一个响当当的人物,过去是,现在仍然是。小城人不知道师父那些有违常理的所作所为吗?知道。小城人失去了判断是非的能力吗?未必。那么,人们这是怎么了?也许人们是对的,而错的是这个纷繁浮荡的年代?这三两年来,他的思维与行事无形中受到阮大可的熏染。他知道自己心中有很大一片阴影,他经常有种羞愧感,甚至骂自己是小人。这点羞耻之心算不算良知未泯?算不算尚存一丝正气?他觉得应该算,并且准备将自己身上这点珍贵的东西存留下来,他觉得只有那样才叫个完整的“人”。
他用手和嘴将陈露撮弄得长久地呻吟着,最后才火山爆发似的结束了这场幽会。
看看天色微明,莫小白不敢多耽搁,就匆匆地起身出去,见外面没人,便进了隔壁阮大可的院子。院子里悄无声息,听听,屋内也没有一点动静。
他在院里站了一会儿,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师父从来都是早起的,扫扫院子,洒洒水,侍弄侍弄花草树木,最近还学了一套“头部点|穴按摩功”,也是要早起演练的,可这会儿……莫小白上前轻轻地敲门。见没人应,又加力地敲,仍无一丝响动。他有些慌。阮家厨房居中,兼作厅房,左右紧挨着两间卧房,厨房那只火炉是常年烧着蜂窝煤的。该不会是卧房里窜进了煤气吧?不然怎么既不见师父早起,也听不到两间卧房有什么声响呢。推房门,门插得严严的,推不开。
他赶紧转身又进了陈露家,摇醒刚刚睡着的陈露,和她说了自己的疑惑。陈露一听,从迷糊中警醒过来,胡乱穿件衣服,趿个拖鞋就随着莫小白去了那院。陈露站在一只木凳上,扒着阮红旗的卧房窗户向里面看去,屋里没亮着灯,暗暗的,待眼睛适应了黑暗再一细看,心里猛地悬了起来,就见阮红旗的床铺上空荡荡的,哪还有人影?一床被子胡乱地拥在那里,枕头也不见了。再踮了脚朝地上看,影影绰绰见那里落着一只枕头,旁边,阮红旗的一双鞋子也在。又急急地扒着厅房的窗户朝里看,也没有阮红旗的影子。陈露惊慌地说:“哎呀,准是中煤气了,阮红旗连个人影也不见,不知爬到哪里去了,鞋子还在床下头放着。”见莫小白扒着阮大可那间卧室窗子左右地看,忙问:“那屋有人吗?”莫小白说:“师父好像还睡呢。”陈露跑过去,隔窗看看一动不动的阮大可,说:“不好,一定是中了煤气了。”
莫小白毕竟是个男人,还能沉得住气,就教陈露不要高声吵嚷,看惊扰了四邻。他稳稳神,用肘部撞碎一块房门玻璃,顿时,一股浓重的煤气味溢出来。他心里一惊,赶紧伸进胳膊去拨门闩,很快的,门被莫小白打开来,只见阮红旗一动不动趴在挨近门口的地上,光着两只脚,身上只穿内衣内裤,整个人看去瘫软不堪。莫小白蹲下来摇摇阮红旗的头,阮红旗有气无力地哼一声,莫小白说:“还好。快打开所有的窗子!”便去了阮大可的卧房,见师父正昏沉着,轻轻呼唤着,只听得见轻微的呻吟声。两个人手忙脚乱地把父女俩抬到院里,放在褥子上。莫小白先镇静下来。他见这两个人脸色还好,翻翻眼皮,掀掀舌头,又摸摸手脚,探一回脉象,然后呼出一口气,对一脸慌张的陈露说:“不碍。师父中毒很浅,倒是红旗严重些,我先给她做做人工呼吸,再送医院。”就用嘴对着阮红旗的嘴一呼一吸,又用手在她胸上一起一伏地按,帮她呼吸。忙了一阵,莫小白出去找车,张罗往镇医院送人。
中午,阮大可和阮红旗就回到家里,看上去,人虽有些萎靡,倒也没见其他异样的病态。闻讯前来看望的人便陆续地走了。阮大可将王绝户送至院门外,颇有感触地说:“这人啊,还真是想不到。”也不知他是在说陈露和莫小白,还是在说自己。王绝户似乎听懂了他的话,不禁想起一句《周易》上的经文来,就说:“是啊,有孚惠心,勿问元吉呀。”
阮小邈下午还要上学,陈露领着他往出走。临出门,她悄声对莫小白说:“现在可是个机会。”还用下巴指指阮红旗的卧室。这里,只剩莫小白陪着那父女俩。简单地吃过午饭,阮大可对莫小白说:“我睡会儿,你别陪我了,去看看红旗吧。”莫小白领会师父的好意,笑一笑,便进了阮红旗的闺房。阮红旗躺在床上,见莫小白进来,哼叽两声,睁开了眼睛。莫小白坐在床边,抓住阮红旗的手,一下一下地摩挲,阮红旗的眼泪就一下子涌了出来,她抹抹眼泪,说:“我这是死过一回了呀。”莫小白就向她学说早上发生的事。阮红旗抹一回眼泪,又叹息,慢慢的,她把昨夜里的一些事一点点地回忆起来了,她断断续续地回忆着,说到爬向门口几次推不开门时便哽住了,眼泪刷刷地顺着两腮往下流。莫小白还是第一次见阮红旗这么样掉眼泪,那委屈的样子很纯情,很动人。他的心里有种异样的东西在涌动。这种感觉他很陌生,也很欣喜——他欣喜自己的心里竟还能生出这种东西。他知道,这东西大约属于“真情”之类。
莫小白暂时抛却机心,沉浸在某种神圣的情绪当中。他想写首诗——一首带有真情的诗,但却不想破坏当前的美好氛围,不想暂离难得一见这么温柔的阮红旗。他审时度势,慢慢地向阮红旗俯下身去,见阮红旗没有躲避的意思,便轻轻抱着她,跟她说,刚看见她躺在门口的时候,只穿内衣内裤,瘫软得像只小羊羔,是多么的教人怜惜,又说他是如何为她做人工呼吸,如何按压她的胸腔。阮红旗就问:“你嘴对嘴给我做人工呼吸,是吗?”又问:“你按了我的前胸?”见莫小白点头,那两片脸腮就有些潮红。莫小白看到了那两片潮红,还感觉到她那两片很是性感的嘴唇格外光润起来,下意识地翕动着,似乎在寻觅什么,而不再像从前那样总是紧绷着回避他。莫小白不失时机地吻住她的嘴唇,吻得很用力,如饥似渴,像欠他多久的债,一朝要尽数索回似的。上身也竭力贴紧阮红旗那丰满的前胸,尽情地体味那两团温热的肉体传达出的颤栗。吻着吻着,他的一只手不安分起来,显然想得寸进尺,而且已然迅速抵达禁区。阮红旗从沉迷中警醒,使劲推开他,面有愠色:“你想趁人之危呀。救人一命就可以这么欺负人吗?”莫小白满脸尴尬,忙说:“我哪敢呐。”又做出一副笑脸,“你别生气,是我没出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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