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乔家书房内,致庸一身孝服,面窗而立。曹掌柜站在他身后,不时看他一眼。半晌,致庸转身沉沉道:“这就是说,哪怕卖掉这座老宅,我们欠的债也还不清?”曹掌柜点头。致庸又问:“这个家里现在还有多少银子?”曹掌柜叹道:“据我所知,银库里早没了银子,前几天进了一万两,那是大太太为您出门应试拿陪嫁玉器典当的,这几天致广东家过世,又花了一些。”曹掌柜看看他又道:“东家,致广东家过世后,我们一直瞒着外头,不敢发丧,为的是维持局面,等您回来。现在您回来了,老这样下去不行,消息早晚会泄露出去,那时所有的相与都会一起找上门来要银子。因此到底该怎么办,只怕您今天就要定夺!”
致庸心中接连几个沉重的“咯噔”过后,总算彻底明白了家中此刻的险境,反而镇定下来,开始了冷静的思考。过了好一会,曹氏出现在门外,致庸迎上前去:“嫂子,你不歇息一下,怎么又过来了?”曹氏心中一颤,眼含期待道:“只怕兄弟今日就要定下些方略,我怎么能不来呢?”致庸沉思半晌,突然下决心道:“我想好了,立即给大哥发丧!”“立即发丧?”曹氏和曹掌柜互看一眼,吃惊地问道。曹掌柜道:“东家,您想过没有,消息一旦传出去,乔家大门口,连同祁县大德兴总号里外,就不只是现在这些本家爷们儿和相与商家找上门要银子了!”
致庸镇定道:“曹掌柜,大嫂,大哥已经去世,我不能总让他躺在冰冷的银库里。大哥去世你们秘不发丧,替我们乔家赢得了时间;现在我要立即发丧,也是要为我们乔家赢得时间。眼下对于我们来说,时间就是喘息之机!”曹掌柜立刻醒悟,道:“东家,您是说,立即发丧,那些本家和相与就是想上门讨银子,也不好逼得太紧了。毕竟我们家里有了丧事,就是要还他们银子,也要等我们把丧事办完!”致庸道:“对,就是丧事办完,我大哥的灵柩入了土,还要过个三七呢。三七二十一,我们有整整二十一天的时间想办法,让乔家渡过这个难关!”
曹氏激动地点头道:“致庸这个主意好。大爷死后有知,也会高兴的!”曹掌柜有点担心道:“东家,这样好是好,可那些本家和相与还是会来闹的,到时怎么跟他们讲?”致庸冷冷笑道:“这件事你甭管,到时我自有话说。曹掌柜,现在听我的吩咐,眼下家中剩下的这不足一万两银子我全交给你,给大哥办丧事。记住,七天后出殡,务必花光,一定要把我大哥的丧事办得风光、体面,不要让过世的人再受委屈!”曹掌柜有点犹豫:“可是东家这些银子都花在这上头吗?”致庸带点忧伤又微微一笑道:“曹掌柜,乔家如果要败,这些银子也救不了它。既然如此,为什么我们就不能把这最后一件事办得漂漂亮亮?大哥也辛苦了一辈子。”曹掌柜看了曹氏一眼,曹氏点头道:“现在二爷是一家之主,二爷一定要这么办,就这么办吧!”曹掌柜不再多说,应声而去。
很快,在中堂一片雪白,曹氏带景泰及众丫鬟老妈子在灵前哭声动地。院里所有的红灯笼都糊了白,一条条孝布扯起了天棚。长顺忙着分派众仆人去各位亲戚家报丧。曹掌柜带着一群僧人走进堂内,做法事超度亡灵,唱经声如天乐般一波波旋裹着越过屋顶,飘上天空。
近中午时,大门外达庆果然又来打门,他自己一脑门子官司,没看见大门上刚刚被糊了白。致庸接报,想了想道:“我正想请他呢,开大门让他进来!”长顺接到吩咐去开门。达庆一头撞进来,倒被眼前的景象吓了一跳。长顺哭腔道:“还没来得及给您老报丧,我们家大爷,他去世了!”达庆大惊:“什么,致广他死了?”
长顺哭着点头,达庆连声哎呀:“我的天哪,这个节骨眼上他怎么能死呢!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恰巧看见曹掌柜走出来,立刻发作道:“老曹,致广啥时候死的,这事你们是不是一直都瞒着我们?”曹掌柜看了他一眼道:“四爷,您甭害怕,您不就是担心您的股银吗?致广东家没了,可致庸东家回来了,现在是他当家!”达庆又一惊:“噢,现在是致庸当家了,好哇好哇,致庸在哪里,我这会儿就要见他!”曹掌柜冷笑一声道:“四爷,您去吧,致庸东家正等着您呢!”达庆到底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道:“不行,我和致广到底是兄弟,他死了,我怎么着也得先哭他两声!”曹掌柜哼了一声,将达庆引向灵堂,唱声道:“二门的四爷吊孝来了,孝子侍候!”灵堂内的曹氏和景泰闻声跪拜相迎。“致广兄弟,你怎么说走就走了哇?丢下这一摊子可怎么办啊”达庆在致广灵前拜了几拜,嚎了几嗓子,接着在灵前焚纸,总算也掉了两滴清泪。曹掌柜在一边又唱道:“孝子谢孝,叩头!”景泰恭恭敬敬向达庆叩头。“罢了罢了。”达庆抹去泪滴,又恢复了本相,四下张望起来。曹掌柜皱皱眉,将他引向书房。一个老妈子在他身后嘀咕道:“瞧他这孝吊的,一张纸都没带,还是举人老爷呢!””致庸,致庸在哪儿?”达庆大步走进书房,一路上嚷嚷着。书房内的致庸远远望着他,迎上来拱手道:“四哥,请坐。”达庆也不客气,进门就一屁股坐下:“致庸,真没想到,致广这么快就过世了我听说现在是你管这个家了,这样也好,我明人不说暗话。今儿我来,是想找你要个准话,这两天我都跑了好几趟了,我那一万两银子的股银,你的什么时候给我?”致庸默默看他,沉思不语。曹掌柜生气道:“四爷,东家刚打太原府回来,您就是要银子也得等等呀!”一听这话,达庆毫不客气地回顶过去:“哎老曹,这是我们家自己的事儿,我在跟我自个儿的兄弟说话,管你什么事儿?”曹掌柜一愣,倒给闹了个大红脸。
致庸突然开口:“四哥,你和大门外头闹腾的那些人,就只想要回银子?你我也算兄弟,你看着我家大门上糊了白,也没想着暂时体谅一二?”达庆一惊,但仍强词夺理道:“兄弟归兄弟,银钱归银钱,可别搀和到一起,我不吃这一套!”致庸冷冷一笑,沉声道:“四哥到底听了什么传言啊,这般苦苦相逼?你若是逼急了我,我可就只撂给你一句话——这会儿家里头没银子!”
达庆闻言大吃一惊,当下口气不觉放缓:“哎我说老二,你也别瞒我,包头复字号的十一处生意是乔家的根本,当年乔家先人就是靠包头的生意发起来的,没了它乔家就不再是乔家,要是有银子,乔家怎么也不会眼睁睁地看着包头的生意崩盘!包头的生意崩盘,那就是说乔家银库里的银子已经用尽了,所以乔家破产定不是传言!我知道你大哥去世了,包头的生意垮了,别处的生意也要垮,现在我立逼着你拿出这么一大笔股银,是有点难为你。可是兄弟你也要体谅哥哥和那么多本家,这么些年,大伙都是靠着咱们家生意上的红利过活,要是一下子没有了,连本钱也拿不回来,大伙靠什么过日子呀?”
致庸背过身去,一言不发。达庆迟疑一下,突然道:“哎老二,你要是真拿不出银子来,四哥我这里有个主意!”致庸转过身来,意外地看着他,缓缓道:“四哥,果真你有主意,说出来听听?”达庆一不做二不休,放胆道:“乔家的生意完了,我听人说,就连这座老宅恐怕也得顶出去。真是这样,四哥可以帮你找个买主,人家立马给现银!价钱上绝对公道,我保证不让你吃亏。这事办成了,你债也还了,你们家的日子也还有得过!你觉得我这主意怎么样?”致庸虽不指望他真能说出什么好主意,但也没料到自家弟兄竟然赤裸裸说出这样一番话,当下心头一痛。曹掌柜在旁边未露声色,心里也不禁黯然。
致庸深吸一口气镇定道:“四哥,告诉我,这主意是谁想出来的?想顶我们家这座老宅的人又是谁?”达庆到底有点难堪,支吾道:“这个这个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曹掌柜渐怒:“不是水家,也不是元家,元家一向有祖训,不顶相与商家用于破家还债的宅院;水家与我们有亲,自然也不能干出这种事,能干出这种事的一定是达盛昌邱家,对不对?”达庆有点慌乱:“这个这个老曹,你怎么这么说话?这是生意,你卖人家才买,又没谁逼着你,你管他是谁呢!”曹掌柜忍不住斥道:“托您来做说项,到底给了您什么好处啊,同门相煎,四爷,别忘了您也姓乔啊!”达庆一时支支吾吾说不上话来。
致庸盯着达庆,突然朗声大笑。达庆见状有点目瞪口呆:“老二,你怎么啦?你笑啥?”致庸还是大笑,直至笑出了泪花。“哎哎,事情都到了这份上了,你还笑!有什么可笑的?”达庆怒道。致庸一边努力止住笑,一边道:“四哥,我真要谢谢你!不过这件事闹成这个样子,实在太可笑了!”达庆起疑道:“怎么可笑?”致庸突然脸一沉:“四哥,外头盛传乔家的生意完了,要破产还债,别人信这话也还罢了,没想到我们乔家的本家爷们也信了!”他勃然变色,猛拍一下桌子道:“以为乔家这回真撑不住了,连你们的几两股银也还不起?你们这些人,也太小瞧我大哥了!”达庆变色,小声问道:“怎么,难道家里还有银子?”致庸冷冷道:“就说你四哥,不就是区区一万两银子吗?还有长门的达庚大哥,他们家在咱们家生意里,连两千两银子的股银也没有了,十万两的股银,让他一年年坐吃山空,这会儿也来要股银,我大哥生前还让他的银子呆在生意里,那是可怜他!”达庆有些糊涂了,嗫嚅道:“致庸,你等等,莫不是不像外头说的那样,乔家的生意还有救?”
致庸对他的问题理也不理,冷声道:“四哥,正好今天你也来了,回去告诉这些要退股的本家,不是要银子吗?好!我大哥去世前,已经派人去东口拉银子了!现在我大哥过世了,我要办丧事,没有心思理会这事,等我大哥过了三七,东口的银车一到,我立马就还他们银子!”达庆一听赶紧道:“哎哎,致庸你把话说明白了,你们家在东口还有生意?”
致庸瞪他一眼道:“四哥,谁都知道我年轻,不会办事,我今天可是丑话说到前头,前两天你们这个也来闹,那个也来闹,我不在家,也就算了。现如今我大哥停丧在家,我把话撂在这里,三七之内,谁也不准再到我们家来闹;谁要敢再闹,我就翻脸不认人!”说着他“啪”的又一拍桌子,厉声道:“我还要挑明一句话,过了三七,某些人不要银子都不行,我一个一个全给他们清账,以后谁再想把股银留到乔家的生意里,年年坐吃红利,没那个日子了!”曹掌柜吃了一惊,看看致庸,要说什么但又住了口。
达庆被镇住,缓声道:“哎我说致庸,你这话真的假的?等致广过了三七,我们这些本家爷们真能拿到东口的银子?”致庸冷冷地扫了他一眼,爱理不理道:“信不信由你!要银子的,三七以后再来。这些日子,除了给我大哥吊孝的,我一概不见!谁还想这时候来要银子,我将大棍子赶出去。大家都姓乔,莫怪我翻脸不认人!”说完他猛一转身,毫不客气道:“长栓,送客!”达庆尴尬地看了一眼曹掌柜,曹掌柜急作镇静状。达庆又看看致庸,有些情急道:“行,老二,你话说到这地步了,我就等你给致广过了三七,三七以后我们再来!”见致庸根本不搭理他,达庆转身朝外走,出了门又回头:“哎,我说老二,致广过了三七你要是还没银子,就别怪四哥和这些本家爷们儿了!”门外送他的长栓直轰他:“四爷,走吧走吧。”
曹掌柜见达庆走远,马上关上书房的门,并气愤道:“真不像话,东家,达盛昌他们竟要赶尽杀绝!”致庸一腔怒意,但并不说话。曹掌柜狐疑地望了一眼致庸道:“东家,您刚才说致广东家在东口还开了生意,这件事是真的?”致庸仍旧不语。曹掌柜意识到了什么,跟上去道:“东家,如果只是缓兵之计——”致庸突然大声道:“曹掌柜,难道我大哥经商二十余年,在这么多相与的大商家里,就没有交上一个朋友?你今天告诉我,只要有区区二十万两银子.把包头的局面稳下来,其他地方的生意也就跟着稳下来了,达盛昌也就没有了把乔家赶尽杀绝的机会。我就不明白,我大哥和你当初为什么就没想过去别处借这笔银子?”曹掌柜为难道:“东家,不是没有去试过,您想想,连年战乱,不管是谁家都没有生意,可又都要维持局面,年年坐吃山空,谁家的日子也不好过,这种时候,谁还敢一口气借给您二十万两银子?不管您出多大的利,到时候您还不起,光有一纸借据顶什么用,谁不怕这么一大笔银子打了水漂儿?”致庸呆怔了半天,绝望道:“这么说,我就是为这个家争取到三七二十一天,也还是没救了?”曹掌柜心中一痛:“这个东家,您甭急!”
致庸想了一下又坚执地问道:“曹掌柜,你和我大哥当初总没有借遍晋中全部商家吧?祁县不行,就去太谷、平遥,再不行就去榆次,我就不信,凭乔家几辈子的商誉,竞没有一个人愿意在危难时帮我们一把?!”曹掌柜一时无言,隔了一会道:“是,过了头七,致广东家出了大殡,我就出去借银子!”致庸果断道:“曹爷,此事关系到乔家的生死存亡,一天也不能耽搁,你把家里的事放下,明天就去,我也去!以后就是我经管乔家的生意了,这些大商家,总是要结识的!谁家有银子,你帮我安排一下!”曹掌柜看着他那双年轻有神的黑亮眼睛.当下也有点振奋,道:“好,我听东家的。东家亲自上门借银子,说不定事情会有转机”他话未说完,却见致庸垂下眼帘,似乎心事重重,已经不在听他的话了,曹掌柜暗暗叹了口气,悄悄退了下去。2
“曹爷,太太要见你。”院子里明珠已经等候他半天了。曹掌柜点点头,随她走去,不知怎么,第一次有丝绝望像虫子一样爬上他的心头。在中堂内,曹氏默默站立着,她连日哭灵,打击重重,声音已经嘶哑不堪,见他进来,勉强哑声道:“曹爷,致庸和你商量出了什么办法?”曹掌柜一边摇头一边说:“回太太,二爷让我明天就出去借银子,不等致广东家出大殡,他自个儿也要亲自出马,去借银子!”曹氏默然,半晌道:“曹爷,你觉得你俩真能借到银子?”“回太太,说实话,我心里一点儿底也没有。”曹氏叹口气道:“那就只剩下咱们商量的那个办法了!”曹掌柜拿出一张纸小声道:“太太您看看,这两日,我派出去的人都回来了,祁县、太谷、平遥三县有待嫁女儿的大商家都写在这上面呢。”曹氏接过细细看一遍,问道:“平遥王家,榆次原家,太谷陆家平遥王家的姑娘多大了?”曹掌柜竖起三个手指头,曹氏吓了一跳:“三十?”曹掌柜点点头:“听说有点残疾,高不成低不就。”曹氏摇头,又问道:“榆次原家呢?”曹掌柜微微摇头道:“这个小点,今年才十四。”曹氏叹道:“太小了恐怕不成,说成了是要马上娶过来的,致庸给我们争取到的时间可只有二十一天.咱家现在是在唱空城计!”曹掌柜道:“那就剩下太谷陆家了。陆家的小姐名叫玉菡,听说又漂亮又聪明,今年十八岁,不过”曹氏抬眼看他,曹掌柜继续道:“太太,陆大可这人是有名的山西第一抠.恐怕以前您也有所耳闻。陆小姐是他的掌上明珠,听说这两年他带着这位小姐走州串府.不少富商大贾家送上少爷的庚帖,他都没有中意。乔家眼下这种处境,明摆着做了亲就要借银子,恐怕”
曹氏看着手中的名单接着问:“这剩下的几家呢?”曹掌柜微微有点泄气道:“剩下的几家年龄、门第倒都合适,只是没有太大的实力,这种年月,家家都做不成生意,和这些人家结了亲,我怕也不一定能借出银子!”曹氏盘算道:“平遥王家的姑娘是个残疾,我怎么能让致庸这个断断不可;榆次原家的小姐年纪太小,就是我们愿意,人家也不会答应马上把这么小的小姐嫁出来,这个也不行。”曹掌柜点点头道:“这样算下来,年龄合适又有银子可借的,也就只剩下太谷陆家了。”曹氏沉思了一会.当机立断道:“眼下乔家处在生死关头,就是死马也得当成活马来医。曹爷,你刚才说致庸要和你一起去借银子?”曹掌柜点头,曹氏果断道:“明天亲戚们都来吊孝,致庸不能离开,后天后天你就给致庸引路,去太谷陆家借银子!”曹掌柜吃惊地望着曹氏:“太太,您是说让二爷直截了当地去陆家借银子?”曹氏带点感伤道:“对,乔家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瞒是瞒不了人的!不管我们去谁家提亲,人家都会明白这是变着法儿借银子呢。一开始我和你两个走的就是一步死棋,可是让致庸亲自去,这步棋说不定就能走活!”
曹掌柜击掌道:“太太,我明白您的意思了!致庸东家无论人才、品貌、学问,都是不错的,以借银子为名,让陆老东家看看这个人,然后咱们再托人上门求亲,说不定就”曹氏叹息道:“不错。我们家缺的是银子,太谷陆老东家千挑万选,是要为他们家的小姐挑一个一等的好女婿。要把这步死棋走活,只有靠致庸自个儿了!”
曹掌柜激动起来:“太太,我明白了,今儿我就打发人去太谷陆家预约,后天我和致庸东家一起去拜见陆东家!”曹氏顿了顿,又哑声道:“曹爷,有件事我要再说一遍,致庸心上有个人,就是我们能把这件事说成,他自个儿愿不愿意还难说呢。我这么做不过是为了救乔家,尽人事听天命。事情没眉目以前,一定不能让致庸察觉到半点蛛丝马迹!”曹掌柜愣了一下,佩服地看着这个饱受命运打击,却依旧不屈不挠的柔弱女人,应声退下。
曹氏依旧一个人站着。过了一会儿,张妈悄然进来.有点担忧地看着曹氏,小心道:“太太,您有事找我?”曹氏转身温言道:“张妈,你坐下。”张妈赶紧道:“太太有事就吩咐张妈,我不敢坐。”曹氏叹了口气道:“张妈,你跟我多少年了,现在有件事我要托付给你去做,除了你我两个人,谁也不能知道。”张妈连连点头:“太太,只要您吩咐”曹氏从腕上取下一只玉镯道:“明儿你当着众人给我告个假,就说娘家有人病了要回去看看,然后出去把它当了,能当十两银子,你去北面山里帮我寻一座草屋小院,不要好,能遮风避雨就行。”张妈大惊:“太太,不是要给二爷娶亲了吗?据说东口还有银车要回来我们家真到了那个地步?”曹氏竭力忍住泪道:“你就先去办吧,有这个准备总比没这个准备要好。如果这个家一定要败,我也不能不给致庸和景泰留一个藏身的地方。记住,万一有人问起来,不要说买主姓乔。子孙不孝,辱没了祖宗,我们不配再姓乔!”张妈含泪接过玉镯道:“太太,我记住了。”曹氏轻轻咳嗽了两声道:“还有,要给致庸娶亲的事,你知道就是了,再不要透出半点风声!”“太太,我懂!”张妈连声答应,接着匆匆将玉镯藏起退出。曹氏虽面容刚强,尽量不让眼里的泪水溢出,人却如虚脱般连连摇晃,只得赶紧坐下。3
江家内宅中,一贯慈眉善目的江母,正对着由两个家人扶进的江父大发雷霆。瘦竹竿般的江父喝得酩酊大醉,瘫在躺椅上几乎动弹不得。江母一边和李妈收拾他的呕吐物,一边怒道:“看看你,生意也不正经做,家里都快揭不开锅了,大中午的你就跑出去喝成这样!”江父突然大睁着眼睛寻找,哈哈大笑道:“雪瑛,雪瑛在哪里?”江母嘟哝道:“雪瑛不是让你关在绣楼上了吗?你找她干嘛!”江父醉醺醺道:“我要给我的闺女道喜!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雪瑛也不小了,今儿我这个爹给她应下了一门好亲事!”江母大惊,赶紧让李妈退下,问道:“老爷,你说什么呢!”江父大着舌头道:“我说我今儿给雪瑛应下了一门好亲事!”江母闻之气急:“你,你又在胡说什么?”江父灌下一口浓茶,哈哈笑道:“你知道今儿我碰上了谁?我碰上了财神爷!我碰上了榆次的何老东家!何老东家你们知道吗?专做大烟生意,光一个山西太原府,用他家本钱开的烟铺就有二十多家!你说好笑不好笑,就这么个了不得的大财主,榆次的首富,今儿竟然专程来到祁县会我!”江母心中大为不安地问道:“老爷,何老东家来见你干什么?”江父拍拍胸脯,得意道:“天下姻缘一线牵!何家的老太爷看上了我们家雪瑛,说她有宜男之相,为了下一辈子孙繁盛,巴巴地跑来,为他的大少爷何继嗣求亲!何家,那可是花不了的银子!我女儿嫁到他家,一辈子享不完的荣华富贵!只怕我这个爹也能跟着沾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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