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俱系秀才,非仕籍合禄人比,乃一能出奇制胜,足见筹画得宜;一能先克永城,全获逆党家属,又复生擒巨寇,厥功甚大;着即驰驿来京引见,后再授官爵。林桂芳、罗齐贤到日另降恩旨,各营兵丁按打仗勤劳论功,咨送兵部,以千把总并指挥陆续补用,今先赏两月钱粮。其枪刺蒋金花之丁熙,勇敢可嘉,亦着送部引见。余依议。”旨意读罢,欢声若雷,大小官员谢恩后,又各向军门叩谢。林岱、文炜另谢提拔之恩。邦辅大喜,留两人酒饭,本日俱拜为门生。邦辅欣悦之至,各赠路费银二百两,令速刻起身。二人辞去,忙忙的拜辞了各官,同到林岱营中。文炜向他哥嫂道:“兄弟已奉旨驰驿引见,此行内外官虽不敢定大小,必有一官。引见后,自必星速差人迎接哥哥嫂嫂同住,好搬取父亲灵枢。林义兄已在军门前交了兵符。此营是曹大人官将统辖,我们一刻不可存留。适才军门赏了路费银二百两,哥哥可拿去,回柏叶村李必寿处暂住,等候喜音。我已托林义兄预备下官车一辆,差军兵四人护送还家。连日贼党俱各拿尽,不必惧怕。”文魁闻听引见甚喜,要到桂芳面前谢谢。文炜道:“我替表说。”又嘱咐了几句家中的语,才打发夫妻二人起身,林岱亲自送别。
次日,文炜同林岱拜别了桂芳,一同连夜入都。先到兵部报了名,并投军门文书;不过三两天,就传引见两人。入得朝来,但见:祥云笼凤阁,瑞蔼罩龙楼,建章宫、祈年宫、太乙宫、五祚宫、长乐宫,宫宫现丹楹绣户;枫宸殿、嘉德殿、延英殿、鳷鹊殿、含元殿,殿殿见玉阙金阶。鸳鸯瓦与云霞齐辉,翡翠帘同衣裳并丽;香馥椒壁,层层异木垂阴;日映花砖,簇簇奇葩绚彩。待漏院规模远胜蓬莱,拱极台巍峨何殊兜率?真是文官拜舞瞻尧日,武将嵩呼溢舜朝。
这日明世宗御勤政殿,文武分列两旁;吏兵二部带领二人引见。两人各奏姓名、年岁、籍贯讫,天子见林岱气宇超群,汉仗雄伟,圣心大悦,问林岱道:“师尚诏是你擒拿的么?”林岱奏道:“是臣在归德城东三十里以外拿的。”天子道:“你可将屡次交战,详细奏来。”林岱奏了一遍,天子向众阁臣道:“此国家柱石材也!”阁臣齐奏道:“此人人才勇武,不愧干城之选!”又问文炜献策始末,文炜将平归德前后三策,次第奏闻。天子向阁臣道:“宋时虞允文破逆亮于江上,刘琦谓国家养兵三十年,大功出于儒者。朱文炜其庶几矣!”又问前军门胡宗宪如何按兵雎州,致失夏邑等县。文炜尽将胡宗宪种种委靡实奏。严嵩听了,甚是不悦。天子道:“胡宗宪真误国庸才!”遂传旨将伊二子俱革职下狱。又问阁臣道:“朱文炜直陈是非,可胜御史之任!”严嵩道:“御史乃清要之职,历来俱用科甲出身者。文炜以秀才谈兵偶中,骤加显擢,恐科道有后言。”天子道:“然则应授何职?”严嵩道:“朱文炜可授七品京官,林岱可授都司守备。”天子道:“信如卿言,将来恐无出谋用命为国家者矣!”随降旨,朱文炜着以兵部员外郎用,林岱人甚去得,着实授副将,署理河阳镇总兵管翼之缺,速赴新任。两人叩恩下来,文炜在兵部候补,林岱有速赴新任之旨,不敢久停,将本身应办事体料理了几天,与文炜话别。文炜知林岱还要去见军门,托他将文魁夫妻送入都中。自己在椿树胡同看了一处房子住下,又收用了几个家人,买办了,分厚礼,书字内备写于冰始末救济得官缘由,差段诚同一新家人,星夜往成安县搬取姜氏。
再说姜氏自到于冰家,上下和合,一家儿敬爱与骨肉无异。每想起与亲哥嫂同居时,倒要事事思前想后,不敢错说一句,主仆二人甚是得所。冷逢春遵于冰训示,非问明姜氏在处,再不肯冒昧入内;每日家在外边种花养鱼,教他大儿子读书,连会试场也不下了。一日,正在书房院中看小厮们浇灌诸花,只见一个家人禀道:“姜奶奶的家人来了,有礼物书字。”逢春着请入厅院东书房坐。不多时,拿入礼物来;逢春看了看,值一百余两。两副全帖,一写愚小侄朱文炜,一写愚盟弟称呼。将书字拆开一看,里面备悉他夫妻受恩,以及得功名的原委,俱系他父亲始终周全;如今以兵部员外郎在京候补,字内兼请逢春入都一会,意甚殷切。逢春看了大喜,随即入内与他母亲详说。早有人报知姜氏。卜氏同儿媳李氏,到姜氏房中道喜,把一个姜氏喜欢得没入脚处;随着人将段诚叫来要问话。李氏回避,卜氏也要回避,姜氏道:“我家中的话,还有什么隐瞒母亲处?就是段诚,也是自己家中旧人,大家听听何妨?”卜氏方才坐下。少刻,段诚入来,先与卜氏磕了四个头,才与姜氏磕头。回头看见他妻子也在,心上甚是欢喜,问候了几句。姜氏教他细说文炜别后的始末。这段诚打四川老主人去世说起,说到殷氏被乔大雄抢去,卜氏忍不住大笑起来。又说到杀了乔大雄,夫妻报功,被林总兵打嘴巴的话,把一个卜氏笑得筋骨皆苏,姜氏同欧阳氏也笑得没收煞。段诚整说了半天,方才说完。卜氏道:“可惜路远,我几时会会令嫂,他倒是个有才胆的妇人。”欧阳氏道:“那样的臭货,太太不见他也罢了。”段诚又道:“林岱林老爷起身时,小的老爷已托他搬大相公家两口子来京,大要也不过二十天内可到。”卜氏又细问于冰去向,段诚又说了一番,卜氏也深信于冰是个神仙了。段诚出来,外面即设酒席款待。饭后,逢春将段诚叫去,细说于冰事迹,心上又喜又想。次日,段诚禀明姜氏,就要雇骡轿,卜氏那里肯依?定要教住一月再商。段诚日日恳求,卜氏方才许了五天后起身。自此日为始,于冰家内外,天天总是两三桌酒席,管待他主仆。卜氏、李氏婆媳二人,备送了姜氏许多衣服、首饰等类。逢春写了书字并回礼,也用盟弟称呼。又差陆永忠、大章儿两个旧家人护送上京。卜氏又送欧阳氏衣服、尺头等物。主仆们千恩万谢。姜氏临行坐骡轿,大哭的去了。在路走了数天方到。文炜己补了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夫妻相见,悲喜交集,说不尽离别之苦。文炜厚赠陆永忠、大章儿盘费,写了回书拜谢。姜氏与卜氏、李氏也有书字,就将殷氏的珠子配了些礼物,谢成就他夫妻之恩。凡逢春家妇人女子,厚薄都有东西相送。临行又亲见陆永忠、大章儿,说许多感恩拜谢的话,方才今回成安去。
再说林岱到了河南开封,不想军门还在归德,同两个钦差审叛案未完。到归德,知他父桂芳早回怀庆,管翼已上松江任去了。次日,见军门,送京中带去礼物,又带文炜投谢恩提拔禀帖。邦辅甚喜,留酒饭畅叙师生之情;又着林岱拜见两钦差,方赴河阳任。一边与桂芳写家书,差家人报喜,搬严氏。桂芳恐林岱初到任,费用不足;又想自己年老,留银钱珠物何用,将数十年宦囊,尽付严氏带去;不算金帛珠玉,只银子有三万余两。足见宦久自富也。林岱就将严氏带来银两内,取出三千两送文炜,又余外备银二百两,做文魁夫妻路费,差两个家人、两个兵,先去虞城县,请文魁夫妻一同上京。
不一日,到了柏叶村,将林岱与他的书字并送的盘费银二百两,都交与文魁。文魁大喜,将来人并马匹都安顿店中酒饭,告知殷氏。殷氏道:“我如今不愿意上京了。”文魁道:“这又是新故典话。”殷氏道:“你我做的事体甚不光彩,二叔、二婶夫妻还是厚道人;惟段诚家两口子目无大小,同家居住,日日被他言语讥刺,真令人受亦不可,不受亦无法,况他又是二叔婶同患难有大功的家人和家人媳妇,你我又作不得威福,你说怎么个去法?”文魁道:“我岂不知?但如今时势,只要把脸当牛皮、象皮的使用,不可当鸡皮、猫皮的使用;你若思前想后,把他当个脸的抬举起来,他就步步不受你使用了。就是段诚家夫妇目无大小,也不过讥刺上你我一次两次,再多了,我们整起主纲来,他就经当不起。况本村房产地土出卖一空,亲友们见了我,十个倒有八个不与我举手说话的,前脚过去,后脚听的笑骂起来;你我倒不去做员外郎的哥嫂,反在这龟地方做一乡的玩物?二弟和我虽非一母生出,倒底是同父兄弟,就算上去讨饭吃,也没讨外人家的。如今手无一文,富安庄又被官兵洗荡,成了白地,埋的银子我寻了几次,总寻不着。目前二弟与了二百银两,如今倒盘用了好些,你说不去,立立骨气也好,只是将来就凭这几两银子过度终身么?若说不去,眼前林镇台这二百银子,就是个收不成,不知你怎么说,我就舍不得!”殷氏也没的回答,催了一乘骡侨,殷氏同李必寿老婆同坐,文魁骑牲口起身。一日入都,到椿树胡同,文炜上衙未回,文魁见门前车轿纷纷,拜望的不绝,心下大悦。殷氏下了轿,姜氏早接出来。殷氏虽然面厚,到此时也不由得面红耳赤。倒是姜氏见他夫妻投奔,有些动人可怜,不由得吊下泪来。殷氏看他,也禁不住大哭。同入内屋,彼此叩拜,各诉想慕之心。少刻,文炜回来,见过哥嫂,到晚间大设酒席。林岱的人两桌,他兄弟二人一桌,殷氏、姜氏在内屋一桌。林岱家人交给书字并银两,丈炜见字内披肝沥胆,其意惟恐文炜不收,谆嘱至再。文炜止收一半。林岱家人受主人之嘱,拼命跪恳,文炜只得全收,着段诚等交入里面。段氏向(和)姜氏饮酒间,姜氏总不提旧事一句,只说冷于冰家种种厚情。殷氏见不题起,正乐得不问有幸。不意欧阳氏在旁边笑问道:“我们那日晚上吃酒,你老人家醉了,我与太太女扮男装,不知后来那乔武举来也不曾?”殷氏羞恨无地,勉强应道:“你还敢问我哩!教你主仆两个害得我好苦!”欧阳氏笑道:“你老人家快活得个了不得,反说是俺们害起人来了!”姜氏道:“从今后止许说新事,旧事一句不许说!”殷氏道:“若说新事,你我同是一样姐妹,你如今就是员外郎的夫人,我弄得人做不得,鬼变不得。”欧阳氏插口道:“员鑫迤饭僦第三十六回 走长庄卖法赚公子 入大罐举手避痴儿
词曰:聊作戏,诱仙枝,百说难回意;好痴迷,且多疑。一番争论费唇皮,入罐去无迹。
——右调《千荷叶》
话说冷于冰自蒋金花身亡之后,即遁出林桂芳营中,回到泰山庙内。连城璧道:“大哥原说下去去就来,怎么四十余天不见踪影,着我们死守此地,日日悬望?”于冰道:“我原去怀庆与朱文炜说话,着他搬去家小;不意师尚诏造反,弄得我也欲罢不能。”于冰详细说了一遍。城璧大笑道:“功成不居名,正是神龙见其首,不见其尾之说。惜乎我二人未去看看两阵相杀的热闹。”自此于冰与他二人讲究元理,或到山前山后游走。
一月后逐电回来,说道:“林岱授副将职,已署理河阳总兵官翼之缺;朱文炜补授兵部职方司员外郎,差段诚去法师宅上搬姜氏去了。”于冰大悦。次日,写了一封书字,向董玮道:“公子与我们在一处,终非常法。昨查知总兵官林桂芳之子林岱,现署理河阳总兵官,我竟斗胆于书字内,改公子名姓为林润;他如今已是武职大员,论年纪也该与他做个晚辈,着他认公子为侄,将来好用他家三代籍贯,下场求取功名。书内已将公子并尊公先生受害前后原由,详细说明。”又将金不换身边存银百余两,付与他主仆,做去河阳盘费。董玮道:“承老先生高厚洪恩,安顿晚生生路。此去若林镇台不收留奈何?”于冰大笑道:“断无此理,只管放心!林岱、朱文炜二人功名,皆自我出,我送公子到他们处,定必待同骨肉。因朱文炜是京官,耳目不便,故着公子投奔林岱。到那边号房中,只管说是他侄子,从四川来;又有冷某书字,要当面交投。他听知我名,定必急见;见时只管说着他尽退左右人役,先看了我书字,然后说话。你两人俱小心照此,再无破露之患矣!今日日子甚好,我也不作世套,就请公子此刻同盛介起身。”又向城璧道:“山路险峻,你可送公子下了山即回。”董玮道:“晚生用不了这许多盘费。”于冰道:“一路脚价,到那边制办几件衣服,入衙门亦好看,能有几多银两?公子不必推辞。”董玮感情戴德,拉不住的磕下头去,那泪不从一行滚下;又与城璧、不换叩头,大家送出庙外,董玮复行叩拜;一步步大哭着,同城璧下山去了。于冰见此光景,甚可怜他;又见金不换也流着眼泪,一边揩抹,一边伸着脖项向山下看望。回到庙中,只觉得心上放不下,随将超尘叫出,吩咐道:“今有董公子投奔河阳总兵林岱衙门,你可暗中跟随,到那边看林岱相待如何。就停留数日亦可,须打听详细,禀我知道。”超尘道:“法师就在此山,还往别地去?说与小鬼,好回复法旨。”于冰道:“你问的甚是。我意欲和城璧、不换去湖广,你回来时,在衡山玉屋洞等候我可也。”超尘领命去了。到次日交申刻时分,城璧方回。于冰道:“我只教你送下山去,怎么今日此刻才来?”城璧道:“我见那董公子一路悲悲切切,不由得送他到泰安东关,和他在店中住了一夜,却喜有沂州卸脚骡子,与他主仆雇了两个,今早我又送了他十里,因此迟来。”于冰道:“湖广有黄山、赤鼻、鹿门等处,颇多佳境,我意要领你们一行。又在此住了许久,用过寺主柴米、小菜等项,理合情还,连二弟可包银十两交与寺主。”城璧送银去了。不换收拾行李。
两事方完,三人才出房门,忽见寺主披了法衣,没命的往外飞跑,不多时迎入个少年官人来。但见:面若凝脂,大有风流之态;目同流水,定无老练之才。博带鲜衣,飘飘然肌骨瘦弱;金冠朱履,轩轩乎容止轻扬。手拿檀香画扇一柄,本不热也要摇摇;后跟浮华家奴几个,即无事亦常问问。嫖三好四,是锋利无比之钢锥;赌五输十,乃糊涂不堪之肥肉。若说他笙箫音律,果然精通;试考恁经史文章,还怕虚假。
于冰一见,大为惊异,向城璧道:“此人仙骨珊珊,胜二位老弟数十倍。”城璧道:“大哥想是为他生的眉目清秀么?”于冰道:“‘仙骨’二字,倒不在好丑;有极腌臜不堪之人,具有仙骨者,此亦非一生一世所积。”不换道:“大哥何不渡脱了他?也是件大好事。”于冰道:“我甚有此意,还须后商。”城璧道:“我们可同到后边,与他叙谈一番,何如?”于冰道:“他是贵介肚胄,目中必定无人,你我到他面前,反被他轻薄;当设一法,教他来求我们为妙!”又道:“你们看这也是个公子,比董公子何如?”城璧大笑道:“董公子人虽年少,却是沉谦君子;此人满面轻狂,走一步都有许多不安分在脚下,大哥自是法眼,何须弟等评论?”于冰道:“他已到正殿去了,待我出去查查他的根脚,再作理会。”正言间,只见那公子出来,站在当院里,四面看了看,向庙主道:“你不送罢。”连头也不回,挺着胸脯,一直步出去了。庙主飞步赶送。少刻,庙主人来,不换迎着问道:“适才出去的那位少年,是个什么人?”庙主笑着,将舌尖一吐道:“他是泰安城中赫赫有名的温公子,讳如玉。他父亲做过陕西总督,他是极有才学的秀才,他家中的钱也不知有多少。”于冰道:“他居住在城在乡?”寺主道:“他住在泰安州城东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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