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慢慢谈了。燕青望望恩爹,放心了,恩爹这一向身体不丑,在牢里都亏蔡二爷照应得好。卢俊义也望望儿子,心里暗暗感激。感激哪一个?感激梁山人。那一天在总路口同儿子见面,那时候儿子蓬头垢面,骨瘦如柴,风一吹倒要倒了。今日看看儿子,养得又白又胖,身体比以前结实。这都是梁山人待儿子好,所以要感激梁山人。燕青又上去见石三叔请安,石秀还礼。寨主、军师、头领们和众儿郎,一起把卢俊义、石秀护送到东门城外码头口。童氏弟兄正在船头上等着哩,看见人都到了:“寨主!军师!员外!你们都来了?”“都来了。”船上老夫妻两个在后艄一望,吓坏了。“啊咦喂!奶奶!速些个溜啊!大王老爷来啦!”两个人把二百两银包子一挟,下船溜掉了。以后他们是拿这笔钱再买条新船,还是改行做其他小本生涯,这些话我就毋庸交代了。
宋江、吴加亮邀请卢俊义上船进舱。这条船虽说不大,倒还干干净净。卢俊义坐在正当中炕上,石秀坐在上首,燕青坐在下首。他们坐下来之后,童氏弟兄就把船上的蜡条、蜡蜿子都吹熄了,以免引人注意。童氏弟兄两个就坐在船头上。今天正逢十五月圆,一轮明月挂在天空,大地如银,他们就赏看月亮。为什么不开船呢?早哩!要等到卢府的人捉住狗男女,寨主、军师吩咐开船,才开船哩。
三 巧遇仇人
寨主、军师、众头领复行上岸,进城赶奔卢府。到了卢府门前,三对夫妻,还有把守后门的头领、时迁师徒都过来行礼。大家进了大门,到了里面厅上,寨主、军师坐下,头领们分列两旁。这时候卢府的所有男女家人都被捉起来了。吴加亮吩咐把卢府所有的男女家人一起捆绑起来,带到厅上来,上首是男的,下首是女的。吴加亮一声喊:“时迁!”“有——!”时二爷一个纵步跳出来,“寨主!军师!老时见寨主、军师请安!’吴加亮拈着胡须,把时迁望望,时迁已经瘦脱了形了,不由一阵心陵,二目含泪。这一向时时迁一个人在城里三餐不用,夜宿不安,确实是吃了苦了。他的功劳要算第一!“啊呀!时迁贤弟,你受苦了!“谈不到受苦。”“来来来,你去望望看,下面男女家丁当中,哪个是李固,哪个是贾玉姣?”“好,让老时来看看。”因为只有时二爷认得他们,其他的人都不认得。时二爷把两旁边男女家丁一望,摇摇头:“一个没得。”“哦?这就奇怪了!——来!代我推个妈儿上来。”“是!”孩子下去推了个粗事妈子上来,“趴了!”妈子朝下一跪:“大王爷啊,奴婢见大王爷请安!”“罢了,抬起头来。”“噢,噢。”噢。”“我来问你,你今天是什么时间睡觉的?”“回大王爷,今儿是元宵佳节,晚饭吃得迟,有的人吃过了又上街看看灯,所以就睡得迟了,大概在翠云楼起火之前,我们才睡觉。”“噢。你在上房做什么事?”“奴婢在上房里做一些粗事,掸掸扫扫。”“你可晓得,今天李固跟贾玉姣可曾出去?”“没有。他们今儿走早上到晚上都没有出去,晚上在上房里吃酒的。我们并且劝他们上街去看灯,他们没有肯去。”“且慢,翠云楼起火的时候,你们干什么?”“翠云楼起火的时候,我们都睡觉了。后来听说梁山的大王爷驾到了,我们就起来忙着逃命了。”“狗男女可曾跟你们一起走?”“就是他们喊我们起来的,后来我们就一起走了。”“他们跟你们一起走的时候,谁在前,谁在后?”“我们在前头走,他们两个人在后头走。出了角门之后,我们正准备回头看看他们可曾跟上来,哪晓得大王爷倒已经进来了,把我们抓起来了。”“好的。你先站在旁边。”“噢,噢。”“时迁,白胜。”“有!”“有!”两个人到了军师旁边,“寨主,军师。”“二位贤弟,你们多带一些人到上房里头去看看,狗男女在不在里面,或者躲藏在什么地方。”“遵命!”
时迁、白胜带了几十名孩子,到后头从第一进上下首两个房间看起,一直看到第三进贾玉姣的房间,所有的角壁角落全都看过了,惟有这个房间的地下没有看。地下全是用大罗底砖一块一块铺起来的,砖头四周围的缝都用糯米汁浇得牢牢的,没有一点缝隙。没得缝隙也要望,一块一块地望。望啊望的,一直望到马子巷里头,只看见有一块罗底砖当中刻有一个鼓落钱,这一块罗底砖四周没有嵌缝,一定是块活的。时二爷叫白胜站在旁边。这些地方时迁有经验,生怕底下安有什么冷兵暗器。手一伸,把上头的鼓落钱一抓,把砖头拎起来朝旁边一放。底下既没得什么窝弓,也没得什么暗箭。朝底下一望:“哦?”只看见下面有一个地
窨子。时迁赶紧叫孩子到厅上去报信。寨主、军师立即传话:赶快下去查!”孩子立即把寨主、军师的话告诉时迁。时迁、白胜随即下去,到底下一望,四周围全是板壁。两个人就用手敲板壁。如果它是实的,敲上去的声音就是实在的;如果是空的,敲上去就是瓮声。敲啊敲的,敲到最后两块板壁,一听,“对了!”什么对了?这两块是瓮声,肯定是个暗门。时二爷把暗门朝下一开,再一望:“糟糕!”时二爷急坏了。原来暗门那边是一条弯弯曲曲的地道,有人把多高,一个人走宽宽大大,两个人并排走就有点挤了。这条地道很长。就在地道的门口,有一只放火刀火石的小匾子,旁边还有两套衣服。狗男女肯定是走地道跑掉了。师徒两个就带着孩子沿地道来找。地道弯弯曲曲。找着找着,抬头一望,“糟了!”前头有个斜坡子,到了头了。上了坡子,到地面上再一望,这块到了城脚根了。在地道口这个地方有三间空房子,门关得好好的,但是外头没有上锁,里头也没有上闩。“坏了!”时二爷心里有话:这一来糟了,狗男女溜掉了!溜到城外去了!如果在城里,还可以问他们的贴身妈子、丫头,大概藏在什么地方,还可以挨家挨户地搜。到了城外,就没得办法找他们了。且慢!这么说就奇怪了,燕青难道不晓得家里有条地道吗?吴加亮在发令的时候,燕青该派就要说了,好说:“军师,我家家里头还有条地道哩,走某处通到某处,你们要注意。”如果燕青晓得,他当然要说。燕青不晓得哎!莫说燕青,连卢俊义都不晓得。怎么不晓得的呢?卢俊义和燕青只晓得家里上房里有个地窨子,这个地窨子还不是在卢俊义手上弄的,是他家上代弄好了的,他们都不晓得家里还有条地道。这条地道是后来李固跟贾玉姣叫人挖的。
在宋江率领梁山人一打大名府之后,奸夫李固就说了:“玉姣,我们赶快走吧,带一点金银细软,到别处去隐姓埋名,过过安稳日子。”贾玉姣舍不得,说:“家里有百万家财,就作金银细软、珍珠宝贝等等可以带了走了,你不能把全部房屋田地一起带了走唦?”李固虽然觉得贾玉姣的话有道理,但他还是天天害怕,刻刻担心。后来贾玉姣说:“这样子吧,你心里如果实在不安的话,我们就想个办法,挖条地道。你代我到三五百里之外去找你过去
的那个老朋友,请这位老朋友代我们找几十个匠人来,人不要太多,也不能太少。人多了嘴杂,这件事情难保不说出去,人太少了,就怕人手不够用。”李固就跑到远处去找他的老朋友,找了几十个匠人,乘船到大名城,匠人就住在城外码头口的船上。又从外地买来材料。另外又叫李固花大价钱在东门城脚根买了三间房子,这座房子跟卢府的上房大致是一条直线,转弯的地方不多。把三间房子买下来之后,就叫这些匠人把所有的材料,放在这座房子里头。为了不让卢府的其他人晓得,就走这三间房子里头挖起。同时还花五千两银子的大工价,买通匠人不要把这件事张扬出去。这些匠人是夜里动手,白天睡觉,玩秘密施工。挖啊挖的,一直挖到贾玉姣的上房底下,跟地窨子接通。这样,万一势头不对,他们就走房间里下地道,出来就到了东门城脚根,就好出城了。因为这条地道是秘密施工的,家里的一些男女佣人都被蒙在鼓里,即使有个把家人看出一些蛛丝蚂迹,也不敢多问,看见就当没有看见,所以一个都不清楚。
今天翠云楼起火之后,贾玉姣、李固这对狗男女晓得梁山的大王来了。他们早有准备,就先把妈子、丫头打发了走,两个人悄悄回到上房,随即就下地道。地道里头有准备好的包裹,包裹里头全是珍珠细软和一些值钱的东西,旁边还准备了两套布衣服。他们把身上的好衣服一脱,把布衣服一穿,装扮成一对贫寒人家的夫妻,以免在路上引人生疑。小匾子里有现成的火刀火石,把火刀火石一打,把芒子先点着了,把灯笼点起来。狗头李固把包裹朝肩头上一背,提着灯笼,两个人一前一后,慌慌张张,跌跌冲冲,出了地道,到了三间房子里头,随即把门朝下一开,灯笼甩掉了,不要了。两个人出了东门,李固着急了:“来啊,速些跑啊!”“晓得哩!我的脚小,跑不快哎!来啊,我们不能朝大路那边跑,大路上人多,最好就顺着河边走。”“好,就顺着河边走唦。”“哎,来啊,我们不能就这么跑啊,如果大王追得来,四面朝起一围,万一被他们看见了,再认出来,那就糟了!我们最好叫一条船,把这条船划到河汊子里头去,哪怕住两三天,等大王走了,我们再出来。”“嗯,这个办法倒蛮好的。就叫一条船唦。”李固望望河边上:“结皱哪!这块没得船啊!”“再到前头望望看唦。”两个人沿着河边又向前跑。跑着跑着,再一望,有船了。独种,只有一条。看见有两个人坐在船头上,头抬着,正在赏看天上的月亮。狗头李固就喊:“船家!船家——!”喊了两声,没得回音。“哎,什么玩艺头啊?你们是什么人哪,是耳朵聋了,还是怎样?”
船头上两个人是什么人?不是旁人,是童威、童猛。童氏弟兄为什么不理他们?我们是包下来的船,不管你是什么人,我们都不能带,不如干脆来个不理不睬。哪晓得李固的喊声,惊动了舱里的一个人了,哪一个?燕青。浪子燕青听到这个声音:啊?好熟悉。就把头伸到舱外来望了。天黑,从外面朝里望望不清楚,从里面朝外面望能望见,加之又有月光,看得清清楚楚。燕青一望,这一气就不要问了。原来是狗男女。啡!伸手把童大爷的袖子一摘。接着就对着童大爷的耳畔,叽叽咕咕说了几句。童大爷一听,就差把口水笑了洒下来:噢!原来来人就是狗头李固跟贾玉姣。这对狗男女大概在家里蹲不住了,逃出城来叫船,偏偏就叫的我们这一条船,真正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啊!童大爷点点头,心里有数了。“呔!你叫了半天哪,你叫什么?”“啊咦喂!二八京腔撇得不坏。什么‘叫什么?’什么话唦?我还以为你是个板聋哩.原来你不聋啊,你听见啦?”“你叫什么?”“告诉你唦,我们想叫你的船。”“告诉你啊,我们不是船上的主人,我们也是客人。这一条船是我们包下来的。”“噢,你们也是客人。你们把这条船包下来做什么?”“我们家老大人进城来看灯,马上回去的时候,坐轿子太闷人,骑马又颠人,所以包了一条船,准备走水路回去。”“啊咦喂!这么说,就不能怪你了。哎,失照!失照!”“慢着!你叫船干什么?”“告诉你唦,我们本来是住在城里的,现在梁山的大王进了城了,我家女眷胆小害怕,准备到乡里亲戚家里去这么两天。我们一时找不到船。无巧不巧碰到你们这一条船。来啊,你们可能行个方便,顺带我们下子?”“这个我们做不了主,要等我们老大人上了船,同老大人商量。”“哎,这样子唦,你先让我们上船,等你家老大人来了,我们再来恳求他。你们先交情下子好不好啊?”“咱们的船不大。”“不要紧哎,你们坐在舱里,我们就蹲在后艄环环,决不到舱里去挤你们,这个你总可以放心了
吧?”“且慢!你们两个人是什么称呼?”“咦,什么什么称呼啊?她是我的女眷。”“哦!你们是夫妻?”“哎!对了,对了。因为我的女眷胆小,务望行个方便。”“好好好,好啊!君子有成人之美嘛!”“啊咦喂,照这一说,我们就感恩不尽了。唔,来来来,朋友,请你把根弯篙递过来,搭个扶手。我女眷鞋尖足小,万一跌下水就糟了。”“好!”童大爷把弯篙一拿,一头就顶着岸,一头就放在肩头上。李固掉脸招呼贾玉姣:“来啊,你慢些走,慢些走,我扶着你,不要跌下去。”两个人踩跳登舟。童大爷把弯篙一收,朝旁边一放。看见狗头李固跟贾玉姣已经进了舱了,弟兄两个就蹲在舱门口,把守舱门,防备狗男女逃走。
李固、贾玉姣进了舱,舱里头漆黑,隐隐约约看见舱里好象坐着几个人。李固就喊了:“你们这个舱里什么玩艺啊?人这么多,把路都挡起来了。稍微让下子唦,让我们过去,到后艄去。”刚才燕青跟童威说的话,石秀听得清清楚楚.这一刻在旁边忍不住要笑,又不好意思笑。真正再巧也没得这么巧法子,他们自投罗网,送上门来了。卢员外坐在炕上头,脸都气变了色了。听出来了!还听不出来吗?狗头李固一天到晚在他的左右,贾玉姣跟他是朝夕不离的夫妻,两个人谈心说话的声音,一听就晓得。这一刻卢员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就差要气了厥过去。石老三在旁边不便开口。燕青实在忍不住了,把火刀火石拿过来,嚓!嚓!打了两下子,把芒头儿打着了,把芒头儿一吹,把灯朝起一点。灯不点看不见,灯朝起一点,狗男女再一望,贾玉姣没有开口,狗头李固一吓:“啊咦喂!没得命喽——!”看见燕青跟卢俊义就坐在上头,卢俊义满脸怒容,眉毛直竖,眼光突出;燕青在旁边咬牙切齿。“主人,你老人家要饶命哪!”噗笃!李固双膝朝下一跪,“主人,不能怪我啊,我全是为她所逼啊!啊啊啊啊”贾玉姣晓得再怎么求饶也没得用,用脚把李固一踢:“你哭什么东西啊?起来唦!你求他饶命,他就有得饶我们了吗?你是多说的!——卢俊义啊,我佩服你!我呐,总算没有翻得出你的手掌心,你的命比我大,你的八字比我好。你不要望着我们哎,也不要着气,事已如此了,你直接代我下来,你手上的功夫好哩,给我们一个人一着头,把我们打死了,倒也干干净净,免得把我们放在这个地方活现千人眼,对你也不光彩!”哪晓得这个淫妇,既淫且泼。她这一番话实实在在是用的激将法,要卢俊义在一气之下,手一抬,结果他们两个人性命,免得把他们带到梁山上去。倘若把他们带到梁山上去,那就不会这样子死了,说不定要剜心剖肚,凌迟碎剐,受的凌辱罪就大了。燕青在旁边一望:“童家二位叔父,还瞧着他们干什么?把他们捆起来!”“好!”童氏兄弟心里有话:你们的关系不同寻常,你家父子两个不开口,我们不好动手。燕青既然说了,童氏弟兄下来,一个人一个“八百个”①二八就是一千六,两个人用手把他们扠倒了之后,把膀子朝后一背,四爪攒蹄,倒扳弓,用麻绳一捆,把舱板一掀,把他们,朝底舱里一撂,把舱板朝起一盖。李固就跟死了祖宗三代一样,就在那块哭,贾玉姣就泼口大骂。童氏弟兄被她骂得火冒冒的,把舱板朝起一掀,啡!在靴筒子里头把靠皮红小刀摘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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