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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捏着报纸的指尖绷紧,把纸张攥成了小小一团,有点生硬地说:“请不要这么轻浮,说正事。”“这就是正事啊:镜当年好像没死——”窗外有梨树最后的一茬花在慢悠悠坠落,夏天要到了,枝头已经全绿了,只剩下一点点白,随着每一次雨的到来而消失不见。屋内一时间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在地上都能听得见,逐渐清晰的,还有七海建人逐渐加重、无法保持节奏的呼吸声:“……我以为,你再恶劣也不至于拿他开玩笑。”“所以我没有。”五条悟单手搭在沙发靠背上往后仰着,望着窗外轻声说:“前些日子……我看到镜了。”“嘭!”的一声,七海建人把手里的报纸砸到了茶几上,往后倒进沙发里,捂着脸,宽大的手掌微微发抖:“你疯了。”“没有哦。”五条悟往嘴里塞了一口蛋糕,用甜蜜的声音嘟嘟囔囔说。这种时候他还做个谜语人、在这儿若无其事地嚼蛋糕,实在是让七海建人怒气冲天,直接翻身起来揪住了他的衣领——但当然是揪不到的。五条悟镇定地喝了一口红茶,满足地叹息一声,这才看着对方暴怒的神情,不紧不慢地说了下半句:“但他也不是作为人类活着了。”大惊、大悲、大喜、大怒搅在一起,让七海建人额头上的青筋在狂跳:“这都是什么时候的什么事,给我说清楚点——”五条悟举起双手,戒指闪过幽幽的光:“现在不是正要和你讲嘛——真是的,七海的话一遇到和镜有关的事就性情大变了,就是因为这样,我才不想第一时间告诉你。”七海更怒:“你!——”“冷静,一级咒术师七海建人先生。”五条悟却是挂上了笑,咒力快准狠地一把将对方推回了沙发中,双手交握,静静地与他对坐:“别忘了,你现在已经是奔三的靠谱成年男人了……16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啊。”十六岁,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的确是这样的。失去了两个同伴的那天,七海建人的青春就永远结束了。他只记得自己像行尸走肉般连夜穿过了大半个国境返回高专,穿过山,穿过海,穿过树,穿过竹林,穿过山风,穿过黑夜,穿过黎明,穿过走廊,穿过无穷无尽的门,一层又一层,一层又一层……最后颓然跪倒在友人冰冷的尸体前,像是已经走完了一生的路。他问神佛,神佛不应。咒术师好像总要学着做凡人的神,修自己的佛。可是一道一道、劫难无穷。彼岸其远,何日能渡。明明已经逃走了,却还是回到了这汪苦海中,也许也是因为他内心深处终究清醒地明白:此生属于他的欢欣早已被永远夺走,他只是活着的死魂灵。于是他又回到了水里,只希望在溺亡前的日子,能推着船,送别人上到岸边去。追着咒力残秽一路追到下水道、在这里被长着缝合脸的特级咒灵和他创造的一堆悲惨改造人堵杀时,七海建人内心深处并没有意外。他习惯了咒术师臭狗屎一样的生活,习惯了恶臭、鲜血、死亡、腐烂、恶毒、孤独、恐惧,习惯了痛苦,在这种习惯中感到一种麻木的平静和救赎——但五条悟不该告诉他观南镜可能还活着的事情的。就好像不该骗一个绝症患者他还有救一样。这会让他,对稀烂无比的命运,再次燃起希望的。“他在哪!——”他像是不知疲倦和痛苦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就和那个行千里的夜晚一样,不断逼问着真人,又像是在逼问那个自己:“你的身上,有他的咒力——所以他在哪儿?——”真人被打得几乎快死了。观南镜带给他的伤本来就没好,这个咒术师又这么疯癫,实在是大大出乎他的意料——一级术师,原来已经这么强大了吗?他重新构建了自己的认知,意识到了自己有点过于自大,实际上却缺乏经验。但是来自七海建人的问题还是让他本能地捕捉到了对手巨大的情绪弱点,他被击中砸落在墙壁上,石块坠落,砸得他死去活来,却爆发出了畅快的笑声:“那个黑头发绿眼睛的家伙?——你说呢,我还在,他却没了,当然是——”“已经死在我手里了!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是吗?”咒术师停了下来,手掌转动,慢慢擦掉刀刃上恶心的血渍。希望,对于咒术师来说,是多么恶劣的诅咒啊,是命运玩弄人的手段罢了。明明已经,不想要再忍受痛苦的,就这样到无悔的死亡,就很好……为什么,一定要这么折磨他呢?七海建人抬起头,目光中麻木一片:“去死。”然而他话音未落,穿过他腹部的,却是来自对方咒力操纵的锐利无比的石头片。“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碰不到你的灵魂,我就不能用别的方法击中你吗?你忘记我也有咒力了吗?”真人大笑着:“看看你的表情,多有趣啊,哈哈哈哈哈哈——人类真是好玩,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他还没笑完,就在下一刻被重伤的咒术师悍然砍掉了脑袋。“我不去。上次没杀它已经很烦了,你现在还要我去给它收拾残局。”观南镜背着制服包,不耐烦地和电话那头说:“这么喜欢给它擦屁股你认它当儿子去,别恶心我。”“吃醋了吗?”羂索低低地笑。“我没和你开玩笑。”观南镜的声音无比平静,在雨点背景音中甚至夹带上了一点狠劲:“大不了我就去死,大不了你杀了我再造一个听话的出来,但我不要忍受恶心的咒灵和恶心的事——”“好了好了,都怪妈妈不好,不救它就不救它,不准说胡话。就只是回家路上顺便在外面看一眼情况,就当散步了,好吗?”“啊呀,忘了说了。”电话那头传来属于夏油杰身体的、缱绻的低喃:“如果遇到还活着的咒术师……就顺手杀掉吧。”“s”七海建人用仅剩的力气发了个定位和默认的急救码出去后,就捂着腹部的血洞倒在了下水道口外的路边上,背靠着水泥墙壁,像一个快要坏掉的大娃娃一样瘫坐在肮脏的泥土上。他设下的帐也已经因为咒力涣散而崩溃了,估计外面的人很快就会赶过来救援,他应该是死不掉的。但也不一定,死在救援前一刻的咒术师多如繁星,听天由命罢了。他觉得自己应该拿出手机来,用最后的力气告诉五条悟疑似复活的观南镜疑似已经被二次杀害,却又不想这么做。他不想要再传递出新消息了,甚至想要在也许是生命最后时刻的阶段抛弃自己的理智,假设自己没听到这些话。死人的话,任性一下也无所谓的吧?他仰着头,墨镜碎了,滑落下去,只能任由雨水滑落在自己的脸上。初夏的天边,仿佛传来淡淡的惊雷,大雨该来了,和青葱岁月的回忆一样。于是雷声又一次落下时,他回到了高专宿舍的和式走廊边,仰起头,看着雨水哗啦啦疯狂砸地,像是在廊外连成了一片雪白的墙壁。灰原雄冒着雨冲进来,浑身都湿透了,大大的圆眼睛悲惨地紧闭着,阿嚏连天,却完全顾不上自己,只忙着问:“镜回来吗?哎呀真是不得了,他可不能淋雨啊,他身体不好……”“他和混账白毛在一起呢,没事的。”七海嘴上这么说,却已经点了炉,热着姜茶,一直看着温度。“不听话的学弟在喊谁是混账白毛啊,啊?”雨做的白墙被撕开了一道裂口,夏油杰干干净净地从一个咒灵的嘴巴里跳了出来,轻巧跃入走廊(灰原:不愧是夏油前辈!),跟在他后面一起跳进来的是家入硝子,连声抱怨她的烟卷要湿掉了,又问炉子上煮的是不是酒。接着在这片拉开的帷幕后盛大登场的是嚷嚷着“我要好好教育教育娜娜米”的五条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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