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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谭涛坐在沙发上,手里捧着谭恪礼的遗像,即便是黑白的照片,似乎也依旧能瞧出男人生前那种不健康的肤色。谭有嚣负手站立在一旁,低着头,心里冷得结霜,却不得不显出一副苦痛的表情,演给还活着的人看。如果他不是凶手,说不定连自己都要骗了。
&esp;&esp;谭恪礼和其他两个人的尸体是第二天一早,在环卫工人清扫路面时被发现的,附近的派出所给谭涛打了电话,没声张,因为所长跟他有交情。之后调取行车记录仪,谭涛通过摩托车的涂装认出了它所属的车队,于是果断选择压下事情,在支付给家属巨额的赔偿后打算用他自己的方式来解决问题。
&esp;&esp;在谭记实业成立初期,有个姓赵的商人跟他很不对付,暗地里没少使绊子,一些弟兄们甚至火拼过,直到前任市长出面调和,他俩才达成了某种协议,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esp;&esp;谭有嚣知道这姓赵的是个老顽童,对摩托车运动情有独钟,不光自己抽空喜欢骑着到处跑,还在外面养了一整个摩托车队替他去参加比赛——上回给许宜春带话的也是他们。谭有嚣用更高昂的赞助费收买了车队队长。
&esp;&esp;“有嚣,”他唤道“你过来。”
&esp;&esp;谭有嚣走过去坐下,谭涛便把遗像塞进了他手里,自言自语道:“赵丰闰这个老混球……他怎么能杀了恪礼?”谭有嚣拿起餐巾纸擦了擦玻璃上的指印,已故的人被框在相框里的微笑显出了几分空白的迷茫,倒是比活着的时候顺眼许多。玻璃被揩拭得锃亮,印出了谭有嚣的脸,勾起的唇角和照片上谭恪礼的重迭到一块儿,他咬住嘴唇,把笑意吞回去,凄凄哀哀的眼里装着凄凄哀哀的情,装出来的怀念:“爸,您还有我呢,往后的日子我好好陪着您。赵丰闰我替您杀。”说完便把头靠在了父亲的肩上,谭涛捂住脸,手心里是哽咽的哭声,骗子的真情流露。
&esp;&esp;“不着急。”
&esp;&esp;谭涛猛地一吸气,抬起头,望向窗外叶子已经脱落了一半的树影:“你没看最近的新闻么?一帮媒体,把我从前跟柳家的事情翻出来,说我主导了火灾——这会儿要是再死个赵丰闰,我也可以不用活在这个世上了。”谭有嚣直起身道:“您说,当时工地上的事……会不会也是他的手笔?”
&esp;&esp;男人眸光凛凛,突然转过头来,捧住了谭有嚣的脸,手掌湿漉漉的触感像死掉的鱼,谭有嚣觉得恶心。脸颊被一下下地抚摸,之后是头发,他觉得恶心。他用力攥着拳头,相框的棱角深深硌进肉里,感受不到痛,只觉得恶心。恶心。
&esp;&esp;他感慨着大儿子是多么多么好,二儿子是多么多么差,一番铺垫后,将话语的重心落到了小儿子头上。
&esp;&esp;“有嚣,爸只有你了,谭家只有你了。”
&esp;&esp;父子俩久违地对视,谭有嚣看得门清。死了一个儿子,不要紧,对谭涛的事业而言不要紧,因为他还有选项,在自己面前是“只”,到了别处就是“不只”,一句话替换掉主语后对谁讲都可以。
&esp;&esp;“从下周一开始,就由你来接管谭记实业的大小事务。”
&esp;&esp;谭有嚣轻轻地笑,说我什么都明白,月底新湖的竞标,赵丰闰也要参与吧,到时候交给我来办就好。
&esp;&esp;离开老宅时天色已经暗了,在车上,权御问他回哪里,他想也没想,直接报了花苑的名。实在不想回别墅,因为到处都有宁竹安存在过的痕迹,像空气,人又不得不呼吸。于是一呼一吸间就把思念尽数灌进了肺,他还以为是尼古丁。
&esp;&esp;谭有嚣沉默地盯着手机里保存的那张照片,指尖从女孩儿的发顶描募到下巴,他想亲吻她的嘴唇,然后再拧断她的脖子,手臂,腿——毁灭的乐趣大于创造所带来的一切。爱和恨在被磨灭时并不需要得到分明。
&esp;&esp;趁着十字路口等红绿灯的间隙,权御问他:“嚣哥,今晚需不需要找个人来陪?你好久没见萨婉小姐了。”权御是好心,怕谭有嚣憋着一汪精力无处发泄。男人仰起头,扶着额角平静地呼了口气:“用不着。没想法。”他果真从跟宁竹安分开以后就再没有过性生活,一反常态地守着身子,也不知道是在和谁较着什么劲。
&esp;&esp;刚走进会所,远远地瞧见一对年轻男女挨靠在一起,乍看还以为是一个人,黏得极紧极紧,像两条腿,一条离了另一条就不会走路。
&esp;&esp;柳玉书也看见了谭有嚣,随即牵起身边女孩儿的手朝他走来,眯起眼睛笑着说道:“表哥,你回来了。这位就是我的女朋友。”初次见面的女孩儿大大方方地伸出手,跟谭有嚣一握:“表哥好,我叫宁以茹。谢谢你对我们家玉书的照顾,要是没有你,他这会儿怕是得睡大街上了。”又转头戳了戳柳玉书的肩膀:“是吧?”他宠溺地点了点头。
&esp;&esp;谭有嚣也笑,无声无息地打量着宁以茹,像是匆匆地一瞥。毕竟是表姐妹,她脸部的轮廓和宁竹安相差无几,只是五官不像,个头更高一些,性格也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模子。
&esp;&esp;“晚上叫他带你出去逛逛,江抚还是有很多好玩的地方的。”
&esp;&esp;“我不急,中午刚下的高铁,光是这花苑里的项目我都还没体验完呢,等明天——等明天了我再跟他出去看看。”
&esp;&esp;说完,宁以茹搂住了柳玉书的胳膊,二人垂下去的手自然而然相扣,她用另一只,怜惜地摸了摸男人的脸,翘着五指,唯恐误触到纱布底下的伤口:“还疼不疼呀?”柳玉书觉得痒了,轻笑着捉住女孩儿的手:“表哥要一起吗?”
&esp;&esp;两个人像是被丘比特一箭穿心了,腻歪得自得其乐,谭有嚣没恼火就不错了,怎么可能有兴趣去凑谈恋爱的热闹。他保持着体面的微笑,说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以茹一个人到江抚来有跟爸妈说过吗?”
&esp;&esp;宁以茹的表情一滞,摇了摇头。
&esp;&esp;谭有嚣放下了心,明面上却是叮嘱柳玉书一定要好好保护人家。等他们走开,谭有嚣转头就吩咐权御明天备好车,要去松立市拜访一下陆秋红:“就当给她个惊喜,我已经一天都忍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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