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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福听说过酒醉后的荒唐举动,到醒了,就全忘了自己做过什么。现在他觉得这说法未必是真的。因为他醒了后,明明记得先前做过的事——虽然他倒宁愿不记得。
他最先记起的是自己狠狠踩下去的一脚。论理,他并没什么需要过不去的地方。哑巴是在众目睽睽下点了头,认了自己是个贼的,天福又喝醉,被周围那些人怂恿着去做的这事。
但从情面上,对方既没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地方,那一脚又像是把两人间仅有的,或者说有过的,些微的好意,给踩碎了。大概就是为了这个,叫天福想着这事,就觉得怪不是滋味,有那么一刻他甚至有些责怪哑子的低头,若不是他在众人面前认了罪,自己也绝不会被人起哄去踩他的手
这时已经近了晌午,有同营的在门外攀谈,互相招呼着去喝酒。只要天福起身走出去,就可以跟他们一道吃喝说笑,就像昨儿的事,那些嘶叫,呻吟,痴癫的笑声,全是梦里听到的,全没发生过。
他在床上翻了个身,拉起被子把自己连头到脚蒙在里面。外头的声音听不到了,眼前也是黑的,但在这黑暗中,他又仿佛见到哑子看到自己时,那一闪而过的求恳的神情,和被人奸弄时蒙着层泪的双眼。那眼睛又让他想起芸姑,也是那么盈着泪,颤声说,“他是个好人。”
这情形在脑中反反复复,老不肯过去,老不肯放开他,叫他心烦意乱。天福在被里闷了一会儿,又翻了两次个身,掀开被子,瞪着屋顶,大口呼吸。他忽然很想把哑子上次写的方子拿去找人看看,看上面写的到底是不是治腿伤的药。可那方子已经叫他烧了,变成了灰,一点都没剩下。
就怎么着,他啥事都没干,愣在床上耗了一天,凭谁叫他去喝酒,或者找乐,都说自己头疼。他当然晓得今儿哑巴还是要被奸弄一整天的。但这件事,他既不便伙同着去干,又不能去阻止,那除了蒙头大睡,又有什么别的可做呢?
若说前一天的事叫天福懊恼,那之后的事就叫他不安。经过了昨天,他大概知道了哑巴会被搞成什么样子。那看门的兵想来也计划着到了明个儿,天福是该过去帮着收拾的。但天福并不想去。这不是因为过意不去,他想,自己并没做错事。也不是怕哑巴会记恨,他很知道哑巴还是会像从前一样顺从自己。但说到底,他就是不想去了。
所以第二天,天福没去白房子,第三天也没去。大概过了得有一个月的和尚日子。那看门的兵很不高兴,觉得他言而无信,背后说了他几次坏话。好在其他人并没觉得天福有什么不对,反又来和他说说笑笑了。
于是日子重新合上了辙,仿佛一切都回到了从前。但天福也并非什么事都没做,他没再去问邱二,自己小心地,旁敲侧击地去各种打听了那天提到的两桩事。
提到那场疫病,因为过去没几年,不少老兵都记得,和邱二说的一色一样——先是营里的骡马发瘟,之后传到人身上,一倒一片,家里有钱的,拿各种药吊着命,没钱挺不过去的,就地死了。后来二殿下的天璇府起了头,在城郊建了医馆,又找了郎中大夫治病,不知哪里搞来的偏方,才把病压了下去。
至于宫里失窃的事,虽然传的人人都知道,但也就有一个,因为姐夫是龙磐将军手下的亲兵,能说出点详细。说知道窃盗时人已经跑远了,天璇府和龙府都派了兵去,据说还打了一场,最后抓回来的却只哑子一个。又说他当场就认了罪,却不肯供出同伙,所以宫里发了话,叫剪去舌头,送到营里供人嫖宿。至于偷盗的是什么,跑了的有谁,前后因果,就一点讯息也没有了。
天福打听明白了,心里就有了底。疫病是从军营往外传的,当时哑子还在京城,这事或者和他没关系,但偷盗是无可疑的。这让他安了心,所以哑巴受的那些罪,也不算冤枉。只不过这事他虽然可以确凿无疑,却没法去跟旁人说,因为在其他人眼里,这些事都是连问都无须问的。他甚至想去找芸姑,驳斥她说,你和哑巴分开了十来年,凭什么说他还是好人,说他不会做坏事呢。他忘恩负义,偷了东西,可不就是坏事么。不过他毕竟是没去,因为知道芸姑大概是不会信的,也因为不想再见着她眼中含泪,哀恳地问自己,哑子有没有被人折磨。
再过了些日子,他甚至又开始了逛白房子,说了归齐,自己用手,到底比不上抱着一个温热的肉体。他还是会去找哑子。第一件,哑子是正经犯了事的。这个,在天福看来,就不比那些被家人牵连才下窑子的娘们。第二件,是他很少会想到或承认的,想去看看对方怎么样了。
头一次他是自己去的,哑巴看起来和从前并没什么不同,似乎是更瘦了些,但也没瘦得很利害。天福还着意看了他的右手,那手还被白布包着,看不出什么。在天福肏的时候,他也显得很配合,穴里的肉抽搐地绞着天福的肉棒,让天福觉得很爽。等肏完了,他就主动爬到天福的胯下,含了那话儿清理。他的舌头被剪了一半,并不容易舔,只能用口唇细细吮吸,倒也收拾得干干净净。这是从前没有过的周到,天福想,大概是自己没来那阵子,被其他人调教出来的。
既办完了事,天福穿好衣裤准备走,在系裤带的时候,看到哑子还跪在那里,不知怎地,鬼使神差地过去掌着他的下巴抬起来。
哑巴很顺从地抬起脸,瘦削木然的面孔实在没什么看头。但天福忽然想起来,自己小的时候,家里有一条耕牛老了,被牵去宰杀,自己偷偷跟过去,趁屠夫去磨刀时抱着那牛大哭。那条牛以前和他很好,他每天都会打新鲜的食水给它,夏天点了艾草赶牛蝇,冬天用干草在牛栏地上铺厚厚的一层。那牛也会背他在田里到处走,用驯顺的眼睛看他。但那个时候,牛却只垂着头,不看他,也不舔他的脸。畜生理应是没什么神情的,但那时他却被那绝望又顺从的样子吓到,收住眼泪,飞快地跑了。那牛后来自然是被杀了,他也很快忘了这事,但这时却忽然又想了起来。
天福第二次去的时候,一共是三个人,搭伙会便宜些,又显得合群。哑巴伺候了天福和另一个。最后那个,可能是为了新鲜,要哑巴用手撸出来。这照理是个便宜,很少有人来逛,却肯不肏屁股或嘴的。天福留意到哑巴右手上的白布已经拆了,但手背兀自红肿着,动作也不灵活,手指几乎不能屈伸。被伺候的那个不很满意,做到一半,要哑巴背身跪趴下,最后还是肏了屁股。
天福看着哑巴小心翼翼地跪好,把右手放在左手手腕上悬空搁着,好不被坚硬的地方咯到。他忽然想起一件仿佛已经是久远以前的事。他想哑巴大概已经忘了,不过他还记得,他记得自己以前说过,不会叫他疼的,不过到了最后,却还是弄疼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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