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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红樱的角度看,她其实挺倒霉的,好好一根高枝,已经攀到手里连娃都揣上了,眼看着板上钉钉的事,结果公子撕下面具摇身一变成杀人犯,改变命运的愿望破灭不说,连原有的丫头职差都保不住了,兼且留下了心理阴影,简直连偷鸡不成蚀把米都不足以形容。
她的自怜同珠华没有什么关系,珠华在屋里站定,左右望了望,只望见一张椅子,漆色斑驳,一副很有年头的样子。
没得挑也就不挑了,珠华把帕子铺上去,四个角捋平整了,而后转身,掂着脚把自己挪了上去。
冲那头还在流泪的红樱抬一抬下巴:“别哭了,说吧,你往后的命运怎么样,就看你现在能说得怎么样了。”
这么干脆的开场白让红樱愣了一会,她的泪珠慢慢停住了,面上的神情有点怔忡,又夹着一点复杂:“……姑娘,你长大了。”
珠华泰然回答她:“人当然会长大的。”
关于人设不符可能会露馅这种事,她现在已经基本不担心了,其实这里面有点奇妙,因为她没有多么谨慎多么步步为营地经营这个新身份,但不知是哪里来的缘分,让她就这么自然而然地融入了这个十岁孩童的人生里,现在就算她暴露出诸如“文盲”这一类的问题,她也不怕了,因为她有信心可以靠耍赖赖过去。==
所以她也不惮于在红樱面前表现什么,一个马上就要发卖的丫头,就算她看出什么不对来,难道能出去狂吼让张家人来把她这个冒牌货烧死?不会有人信她的,这只会加速她自己被卖出去的速度。
红樱没有想这么多,留给她的时间不多了,再说她打从到张家以后,离了故主约束,就一直比一天好躲懒了,伺候珠华的时候比玉兰少了一大截,在小主人的起居上本就疏忽,没那么了解珠华,现在就算让她琢磨,她也琢磨不出什么来。
“姑娘想知道什么?我知道的一定都告诉姑娘!”
求张推官是没用的,红樱很清楚这一点,她只能把最后一点微小的希望寄托在珠华身上,她要的也不多,只是想尽量争取一个好一点的下家,不要被胡乱发卖出去。
珠华笑了笑:“那就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不要管我知不知道。”
红樱没想到是这个模式,怔了下才反应过来:“……是。”
开头她有点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就只好先把自己准备好的一条抛了出来:“二舅太太和三姑娘常往姑娘这里借东西,因为原先光哥儿养在二房,姑娘不好拒绝,她们不还,姑娘也不好去要——她们借走的东西很不少,现在光哥儿回来了,姑娘如果想讨还的话,我悄悄记了一份名录,就放在我睡的那床枕头底下。”红樱希冀地望过来,“姑娘知道,东厢房那些东西都是我管着的,要拿都要经我的手,我记得好好的,保证一件都没有漏掉。”
打知道叶家有家产之后,对于一直锁着的东厢里放着什么珠华差不多就猜到了,她没有立即去查看,是因为不知道要问谁去要钥匙——她不确定这钥匙是自己这方拿着的,还是在隔壁东院那里,没寻着合适的时机问这个她一定该知道的问题,就拖了一阵下来。
珠华也不是很着急,那两间厢房横竖不可能像个戏里的宝藏一样堆满金银财宝,估计是些家具古董字画之类,这些东西她见着了也看不懂价值,而且都跟她锁在一个小院子里,卧榻之侧,总不会长了脚忽然跑了,那就等再多了解点信息再看无妨。
现在信息来了。
这钥匙原来在红樱手里,且她话里透露出的更重要的一个讯息是——她居然识字!
一个貌美、识字、能管账的丫头,可以想见她本来一定很受重用,叶家长辈陆续逝去之后,也是她陪着千里迢迢过来投奔舅家,现在她犯了这么不可说的事,钟氏还是肯让她见自己一面,大概就是看在这份曾有的情分上罢。
可惜世上忠臣难得,忠仆一样难得,主弱仆强,没有相应约束之下,如红樱这般心思活络而又还有两分资本的,终究是慢慢离心,抛开主家只为自己打算了。
暂且抛开那些不提,不管红樱人品怎样,她在个人能力上还真有一套,原主同意借出去并且不打算要了的东西,她还偷偷留了一份名录,这份名录对珠华来说当然很有用,不过她因此而有了一个衍生问题:“东厢房里的东西都是你管着的,那你想做手脚的话,应该也很容易吧?”
“姑娘,我能做什么手脚呀?”红樱急急辩解,“东西虽由我管着,可当初我们来时有一份最明白不过的清单,大老爷派去的人和我们家的人一同清点的,如今单子保管在大老爷手里,我摸都摸不着,如何往里做什么手脚?——我会记下姑娘以前借出去的东西,也正是怕以后对账时对不上,有什么说不清的再赖到我身上,我一个丫头,如何赔得起?”
原来是账物分开的,这确实还挺科学。珠华点点头,鉴于红樱一开腔就给了这么多讯息,珠华不吝于鼓励她一下:“好,是我误会你了,你继续说,还有哪些可以告诉我的?”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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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院的对话在继续,此时汪知府宅里,同样也有一场小姐与丫头的对话。
汪兰若刚从正房请安回来,她有些心神不宁,因为先前请完安要走时,她听到仆妇来跟汪太太禀报张兴文受伤的事,她就站住了,躲在帘后偷听了一会。
跟她一道去的丫头香雪站得远些,但也听见了一两句,吓得不轻,等回了房,立刻把小丫头赶出来了,只留下另一个大丫头香云,然后苦劝汪兰若:“姑娘,快饶了我们吧。姑娘爱什么别的吃的玩的,我们都能依从,便是太太不让,我们是姑娘手底下的人,愿意听姑娘的话,担点风险也不怕,可张家那个——那是要命的啊!我怎么劝姑娘爱惜自己,姑娘都不肯听,如今只好求姑娘可怜可怜我们,看在我和香云打小陪着姑娘长大的份上,别再惦记那些越礼的事了,给我和香云留条命罢!”
原本有点茫然的香云听出头绪来,大惊失色:“什么?姑娘又和那个人瓜葛上了?!”
——是的,汪兰若同张兴文有情的事,她身边两个贴身服侍的大丫头都知道,这等私隐,可以瞒父母瞒天地,但再瞒不过一天十二个时辰都混在一处的身边人。
两个丫头面软,发现的第一时间被汪兰若哄住了,后头再想说,怕汪太太追究连带责任,就有些不敢说,一拖二拖,拖了几个月下来,唯一还算庆幸的是自家姑娘毕竟是官宦之女,长居深闺,出行不方便,找不到多少机会能和那贼子相见。她们现在就天天跟满天神佛乱许愿,希望姑娘赶紧清醒过来,对那贼子淡了,重新做回规规矩矩的大小姐。
汪兰若恍若未闻,由着香雪说了那么一大串,她一开口,却是问道:“你听见了没有,褚婆子说,张公子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脸面叫人毁了,从眼角到下巴,好长的一段,险些连眼睛都没保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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