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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宴之宴十35（第1页）

“但除了幻想，一切当然没有像我想象那样地发生，最可怕的结果反而是因为我的反抗不听话，原来那些瓜贩子联合起来设计害我，长安城里又多了街霸和衙门里的人来欺压我，我既无钱孝敬他们，他们便打翻我的瓜车，还四处宣扬说我的瓜一点都不甜，我连半个瓜都没能在长安城里卖出去。”

“我这时候再想回头，那些瓜贩子自然不肯，他们只肯出比原来更低三层的价格收我的瓜。收了，我没有活路，不收，我也没有活路，所以我便想到了死。”

“我在城外小岗找了个松树枝，准备将自己一头挂死，死之前，我吃了一个我自己种的瓜，那个瓜很甜，是我吃过的最好吃的瓜。”邱万天的嘴角一抿，他好似又尝到了那最甜的瓜的味道。

“你应该没想到，我种了七年瓜，但那一次是我第一次吃我自己种出来的瓜。”邱万天微微苦笑，“平常我都舍不得吃，因为每一个瓜本都是铜钱板子，要换粮食的。吃瓜补不了肚子，吃瓜是有钱人才能享受的事。”

花满楼的眼中已露出同情，那绝不是普通的同情。

“我已经将脖子套进了松树上系的裤带子里，而且踢翻了脚下的石头，跟其余人料想的不同，那个人虽当时刚好骑马路过，他却并没有立时救下我，他是等我只差一口气的时候，才挥刀砍断了松树枝。”

“他让我死过一回后，他才告诉我，长安城永远没有最甜的瓜，只有更甜的瓜。所以永远不要去标榜自己的瓜是最甜的。”

“他告诉我，将我的瓜明日还推回长安城里去卖，但一定要一边敲锣打鼓，一边大声说自己的瓜是整个长安城最不甜的瓜。”

“我问他为什么，他没有告诉我为什么，但是第二天我还是按照他说的去做了，上午的时候仍是没有一个顾客，其它瓜贩子和地痞流氓追着我打，但是下午的时候，突然有一个公侯家的家丁来买我的瓜，还问我，这确定是长安城最不甜的瓜？”

“我当然回答他是，然后他反就买走了我的一个瓜。我自然觉得奇怪，那些瓜贩子和地痞流氓也奇怪，他们忽然不再砸我的瓜，也不敢再打我，因为在接下来的两三个时辰内，很多人开始来买我的瓜，开始是衣着华贵的人，后来是衣着普通的人，这些人出手有的是十两，有的是一两，有的是十钱，但毫无疑问的一件事就是我卖了七年瓜，我在那一个下午，我几乎将我七年里应该得到的卖瓜钱都拿了回来。”

“第二天第三天的时候，长安城里出现了很多卖最不甜的瓜的人，但我那时候还是他们当中卖得最好的一个人。”

“等五天的时候，长安城里到处都是卖最不甜的瓜的时候，我便开始卖长安城里最甜的瓜。因为我的瓜的确是长安城里最甜的，因为我伺弄这些瓜最用心，最吃苦。”

“等到半个月过去的时候，我已盘下了长安城外半数的西瓜，那时候长安城的瓜价已由我来定，比往年多了三毫。那年夏天结束的时候，我已可以置办一间两进的屋子，也能娶上一个温柔贤惠的妻子。”

“但我并没有那样做。”邱万天道，“我那时候只想去找到一个人。”

花满楼道：“你想找到他？”

“是。”邱万天道，“而他也知道我在找他。”

他道：“他当然并没有在第一个十天、第二个十天出现，他一向都是在别人快要放弃的时候出现的。”

“和别人不同，他既没有为自己的绝妙点子居功，他再次见到我，问我的第一句话也是“你可要做一辈子的瓜农？””

邱万天的眼光忽已变，那里重新流露出斗志和勇气，那对衰老的眼睛中忽重新绽出年轻的光芒：“我当然不想一辈子做个瓜农，也不想一辈子卖瓜，所以我才要第二次找到他！”

“他说，我这样的人，他见过很多个，他当然也付出过心血，但这心血也十之八九都付诸东海了，所以他并不想再失望一次。”

“我当然恳求他，求他再相信我一次，也再相信自己一次。”邱万天已陷入了回忆，他的目光迷离且伤感，“他最后答应了我，并告诉我，他给我三年的时间，这三年的时间里，我所要的所有帮助，他都可以借给我，若我失败了，这些借的东西都不用还。但若三年后，我成功了，那么我这三年所得的东西便要分给他三成。”

“六年后便是六成……第十年便是十层。”邱万天说话的声音忽又缓了一缓。

“十层？”杨上飞惊道，“这便是将你们的生意全数送给了他？”

邱万天艰难一笑：“不错，任何人在那个时候心里都难免有这个想法，”他叹了口气，“但是在那份约定的最后一句，他又写到，第十年、第十一年、第十二年，但凡所得，皆十层十予他。但十二年年末，原产奉还，人货两讫，再无瓜葛。我不识君，君亦不识我。”

杨上飞猛倒抽了一口，笼子外的万年生也已抬起一对亮晶晶的眼睛呆呆看着，她虽还在推着牌九，她的心思自然也已被邱万天的故事给吸引住了。

她忽道：“但他若背信弃义，在第十二年后并不肯将你们的产业还给你们，你们自然也没有办法去要回来。”

邱万天苦笑：“不错。我们自然会考虑到这一点，但你也该想到，我们那时候本都是一穷二白的人，我们虽有志气，但志气并不能当饭吃，我们还需要运气，我们还需要一个实实在在能给我们带来运气的贵人。”

“他自然就是那个贵人！”花满楼道，“花家的产业也是忽然在几年之间兴旺的，我的父亲当然也曾为此殚精竭虑、半生奔波，但我如今总算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一个故事。”

邱万天点点头：“我们不知道像我们这样的人到底有几个，但毫无疑问，他旺盛的生命力本是我从未在别人身上看到的，别人的聪慧绝伦若放在他的身上也如萤火对之日月，而且他的剑法本是卓越，他的书法也是纵横飘逸，他琴棋书画无一不通，我虽然不知道他是谁，但是我知道他最欣赏的人是李青莲，他惯常的打扮也是李青莲的打扮，所以他虽然从未说过他的名字，但他后来不知不觉却已在我的心中有了个特殊的名字。”

“我们自然问过他从何处来？”邱万天道，“他便回答，他自天上来，总有一天，他也要回到天上去的。”

“天上？”花满楼低吟道。

“在最初的三年，我们若要见他，便只需要派一个人给他传一种青色的书，将墨字写在梧桐叶上送给他，他便会来找我们。但第三年后，我们那时候都已找到各自最擅长的事情去做的时候，他再见我们便是在一片菊花之中，而且每年只见一次，每次只见一个人。”

“菊院？”杨上飞道，“这就是你在宅子里开辟这片菊花田的由来？”

邱万天点点头：“我们虽然已有了各自的根基，但我们都知道，长安城的势力太复杂，而我们的产业那时候也已再不可能扩大，因为再扩大，就会动及一些绝对不可以动的人的利益，那便会给我们带来灭顶之灾，因为你总听说过一句话，你若清晨在长安街头泼一盆水，便可能泼到一个御史、两个郎将、三个县丞。”

“所以我那时候已决定回到开封，因为这里本是我的家乡，我的宗族从前自然看不起我，也绝对不会将我这个只会种瓜的黄脚汉看在眼中，但如今我却可以借一借他们的好处。”

“而我在开封的这三年里，他又如约给了我所有我要的帮助，我很快独断了长安和开封两城之间所有的丝绸生意，几乎将开封城所有的织机、织户纳入自己的产业。”

“那已是第二个三年，也就是六年之后，第六年结束的时候，我们本已该将我们得来的东西拿出六层交给他，对此，我们的心里虽有舍不得，但我们都知道，这本是他应得的。”

“所以那一天的秋天，在往常约定的那个时候，我们传递了青书，但很奇怪的，他竟然没有回复我们。”邱万天的面目上忽现出奇怪的表情，“那一年为此我还特意赶去了长安，但我依然找不到他，长安城当然没有一个真叫李白的或者叫李青莲的人。”

“我也找不到那片菊花田，我虽然特意留心过，但我后来发现，每一年我所去的那片菊花田本都是在变的，他们看上去一模一样，菊海中有一个小亭子，但每一次的位置，它们其实都在变的，只有亭子中的那个人永远是同一个人。”

“我凭借着记忆去找了三处地方，那里如今一处是池塘、一处是人家的院子还有一处更好笑，是一家新开的妓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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