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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双目赤红,抄起架上的一把宝剑,剑锋“噌”地一声从鞘中被抽出,玉制剑格抵在他虎口处,剑柄上镶嵌的宝石有些硌手。
剑曾经是凶器,只是朝代更替、年深日久,凶器慢慢变成了礼器,翡翠宝石点缀其上,又成了深宫宠妃手中的玩物。
然而玩物却也可以重新成为凶器。
皇帝暴怒之下,手中动作又大又急,飞龙衔珠的金玉发冠撞在百宝阁上,他一手扶住散乱的头冠,一手举起宝剑往宁潺刺去。
“娘娘!”
只见剑尖刺破庄宝林的胸口,淡绿衣袍上涔出一点血色,一旁的宫女红药短促地惊呼一声,吓得软倒在地,皇帝挥手让侍从把她架出去,又让所有人退下。
殿中再无旁人,他喘着粗气,咬牙切齿地问道:“宁潺,你究竟在笑什么?”
她没有回话,只是一直笑,笑得浑身发抖,抖动的躯壳带动剑锋搅开伤口,血渍转眼间便沁连成片。
宁潺垂眼看胸前的凶器,剑锋上映射出她早已不再年轻的面庞。
那面庞是轻松愉快的,没有再痴傻地爱着谁,便也不会扭曲地妒忌谁。
“我笑陛下可怜可恨,真是可笑。”
她最后看了皇帝一眼,抬手握住剑刃,把剑尖更深地送入自己的胸膛。
鲜血如流水潺潺,从宁潺心口流到皇帝手上,他被烫着似的松开掌心,那剑柄便和剑身一起,直直地杵在了女人胸前。
皇帝余怒未平,又生出股茫茫然的悲意,他毕竟也曾和这个死在剑下的女子有过美好时光,青春年少时,策马少年游,从小一起长大的表妹,到底比旁人情分多些。
万般思绪横亘心头,突然觉得喉中一阵抓心挠肝的痒,忍不住低头弯腰虾米一样蜷缩起来,直到趴到地上,撕心裂肺地咳嗽。
那痒像是百爪挠心,他咳得舌根腥甜,连五脏六腑都要呕出来。
皇帝连忙抬手捂住口鼻,腕骨处沾染的猩红蹭到脸上,呕出的血迹又混进了本就鲜血淋漓的手掌之中。
他暗道不好,在咳嗽间隙嘶声高喊:“来人!来人!”
然而喉咙撕破出血,声音喊不出来,就在他绝望之际,眼角余光却看到一双布靴缓缓走近。
皇帝抬眼一看,是祁遇。
秋夜寂寥,殿外黑漆漆的夜幕中围着一圈橙红色的灯笼,举灯的宫人们矗立在外,屋内这样大的动静,他们都像没听见似的,沉默而凶戾,远远看去,像一群伺机而动的兽。
祁遇蹲下身子,见皇帝咳得面色通红,口鼻都溢出血来,眼神却中还满布期许庆幸。
“祁遇,咳咳、快叫鹤婕妤来,咳……仙丹,救、救朕。”
他安静地打量了皇帝半晌,奇道:“宁潺居然什么都没跟你讲么?”
“你说、咳,什么?”
祁遇闻言了然,唇角勾起一个讽刺的弧度:“我还怕她会说些不该说的话,给我惹麻烦呢,现在看来,连庄妃……不,就连庄宝林都不想让你做个明白鬼啊。”
“你在说什么!区区一个贱奴!咳咳,竟敢——咳咳咳。”
话音隐没在止不住的咳声中。
祁遇也不气恼,反而体贴地揪起皇帝的领口,用衣料抹去他口鼻上的污血,那明黄锦缎染了红,也不过是脏兮兮的暗橙色。
死亡宛如粘稠的黑色漩涡,把皇帝全身的血液拉扯下来,他先只是咳血,后来慢慢的,咳出了破碎内脏似的小肉块。
祁遇站起来,温和地注视着他,看这真龙天子咳出血、呕出肉,最后浑身抽搐着,慢慢停止了呼吸。
他匍匐在身体还未彻底冷却的宁潺身侧。
祁遇抬脚跨过地上污秽,平稳地走出宫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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