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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瞎子镇（第2页）

“这镇子的事，还要从几百年前讲起，那还是咱大闵朝建立不久的时候，好像是太宗皇帝大行后的事了，这地界就只有几个小村子，村子里是没有多少人的，因为那时候刚刚打完战，年轻身体好使的，大部分都折在北方漠河了，回不来了，村子里净是些屁大点娃娃和要入土的老人。”店小二低声吟诵，已经不见商贾贪财好利，善结人情的脾性，此刻倒像是个古树下给行人讲故事的半百闲人。

“这跟黑瞎子镇有啥关系？”徐老六没有听出要点，耐不住性子，插嘴打断道。

“好好听着就是，别打岔。”祁老大抬起烟杆，敲打桌面，震出些许烟丝，使了个眼色，略带严厉的盯着徐老六，示意别打断店小二说话。

“可说来也怪，咱闵朝开国皇帝的儿子，就是那个叫什么的闵文宗登基后不久，这里就来了一群人，人还挺多的哩，听镇子里的老人讲，那是黑压压一片，全是人，外面全是兵围着，还有不少战马，南方这地界，战马可是稀罕物，那马头能有两人高，膘肥体壮，还全是黑色的。那个时候，当兵的跟山里的强人没啥分别，每到一处地方，就要抢钱，抢粮食，还有奸淫年轻的女人，大伙都怕的不得了，都避得远远的。”店小二神色紧张，像是亲身经历过那个混乱不堪的时代。

“那被围在里面的是啥？可瞧得清楚？”祁老大顿了顿，苍老的面容焕发光彩，精神高涨了不少。

“平头老百姓对当兵的，避都来不及呢，怎么会知道呢？不过呀，这群兵，很奇怪的哩，没有抢东西，也没有抢女人，也不到村子里住，就驻扎在山背，把里面的人围得死死的，所以大伙都说，是来了位了不得的大人物，可这群人也不像是干正事的，有这么好的兵，不去北方漠河抗击马背上过活的龙人，来这干啥？”店小二，往日里的殷勤模样全然不见了，此刻，只像是个会讲故事的街头说书人。

“那在这待了多久？”祁老大靠在椅背上，又将身子隐没在烟雾中，让人瞧不清脸色，倒是一旁徐老六，端着没喝完的白粥，停在空中，也没意识到手臂有些发酸。

“害，没多久，就三天，这群人就开拔往北方去了，来的快，去的也快，驻扎的营地，啥也没留下，就连马粪都没瞧见，那年头，实打实的马粪能卖不少钱呢。”店小二说到这群人离开，也不由得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心里踏实了不少。

祁老大和徐老六没回话，夜晚的客栈，没有多少人走动，空廖的街道只有更夫的锣鼓声，夜静悄悄的，不说话。

店小二诉说着故事，声音像是远边的箫鼓，苍老而饶舌，还有些啰嗦。

“那群人走了之后，估摸着好像是半年来着，这地界后面又来了伙人，都背着木箱子，为首的十几人，手上的虎口全是茧子，眼睛都用黑布绑起来做什么事情都要搀扶，这伙人里面也有不少棒小伙子，他们这群年轻的可就没有之前那些当兵的客气，将这原本住着的乡民，全部赶到山沟里去了。”

“那没有人报官府么，那公家就着么不管么？”徐老六瞪红了眼，他平生最是看不起，壮的欺负老的，大的欺负小的了。

“报了，怎么没报？一大堆人去衙门请愿，可就是没人搭理，请愿里面有些门路的人都到元都上诉了，可也是不了了之。”店小二也有些同仇敌忾起来了，语气里全是不甘。

“后来怎么样了。”祁老大还是老道一些，关心后面要发生的事。

“说来也怪，这伙人来了，白天就歇着，哪里也不去，夜里就进牛尾山，敲打敲打，砍树，造石，还有挖土，还不许有人靠近围观哩，这伙人做的事，都是那些被赶出来的人远远看见，咱才知道的哩。”

“挖土？”祁老大警惕起来了，这不是咱们这行的手艺么？

“对啊，也不知道挖出了个啥，反正过了半年，这伙人里面的棒小伙子们全部走了，一个也没留下，只留下一群瞎子，原本被赶出的乡民赶忙回到原本的家里，却发现什么都没有少，真是奇怪，但是，毕竟是这伙人将乡民赶出去的，虽然这伙人是不知道什么原由，起了内讧，但要教训这些个老瞎子，也是名正言顺的。”店小二的语调轻快了不少，似乎是感叹天道好轮回，真是恶有恶报。

“那是，壮的打不过，只能躲起来，年轻有力的走了，老的，还打不过么？”徐老六高兴的吹起了口哨，满是大仇得报的快感，好像他就是被赶出去的乡民。

“可这时候狗日的官差来了，说什么早先来的那波人里，有个大人物，看这地界风水不错，就报给皇帝，然后皇帝就派这伙人观观风水的，能不能给皇帝老儿造祭坛啥的，结果造了一半，发现风水变了，就不造了，这些个老瞎子看错风水，皇帝老儿要惩罚他们看错了，弄瞎了他们的眼睛，但是不许乡民们伤害老瞎子们。”

“该！这老瞎子们就是恃强凌弱的东西，只是弄瞎了眼睛，算是便宜他们了，不过，那皇帝老儿也不是啥好东西。”徐老六很是激愤，拍案大叫道。

“那这镇子的名，就是依照这地界来过一群老瞎子起的？”祁老大绕回了原来的主题。

“这群老瞎子们，虽然眼睛瞎了，但心地却很好，会做的活计很多，都去过元都，见识多着呢，渐渐的乡民们原谅老瞎子们带来的不幸，还把他们尊为乡贤或是乡长呢，古时候乡名都是老人定的，老瞎子们来的时候，都是绑着黑布来的，这地界的乡名就叫黑瞎子乡了，后来乡子大了，改叫黑瞎子镇了。不过，那瞎子们从来都不提自个造祭坛的事情，想是造祭坛事情办砸了，不好意思说吧。”店下二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祁老大轻轻的回答，并不关心。

“这乡名的说法都是源自一个大人物到这看了一眼，才有这些个陈年旧事，不过呀，黑瞎子镇的人都说，这位大人是无心办了坏事，到头来却变成的好事，因为呀，皇帝老儿还算有良心，造祭坛的事没成，倒是给乡民们减免了五十年的赋税。”店小二补充道。

“行了，你自个去忙吧，这个时候了，那些一起逃难的老伙计们，今夜是不会来了，明儿个一定到，桌上的吃食收拾打包，不过，人没来可不要克扣房钱，两个人住一间房，给咱算三间的费！”祁老大支开了店小二，显露出逃荒人节省用钱的本性来。

夜已经很深了。

“可不敢克扣，客官您心就放在肚子里，吃食一会打包送您房间里。”店小二又恢复了唯唯诺诺，殷切诚恳的模样。

祁老大与徐老六起身回房，刚关上门，徐老六就急不可耐的道：“老大，哪里人有戴着黑布，蒙着眼来看风水的，还造祭坛？这分明就是造坟！”

“隔墙有耳，何况店小二不是啥好人，这客栈，黑！但晾他们也不敢动手，等会这鬼小二还要送打包的剩食来，不方便说话，等咱人齐再说，现在睡觉要紧。”祁老大熄灭了被烟丝烧红的铜管，靠着门边，就要睡去。

徐老六也只能按耐性子，等到店小二送过打包的吃食后，裹被上床，久久不能睡去。

夜过半，厨灯亮，人未眠。

“老高，今晚要不要做了他们，好久都没开张了。”店小二神色狠厉，手里的菜刀上下挥舞，案板上肉沫横飞。

“油水太少，风险太高，人还没齐，先养着，找机会下手。”老高洗着铁锅，昏暗的烛光遮掩不了脸上的风霜，两鬓发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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